见状,人们都纷纷跪伏在地上,高呼着神明降临,任雨水洗涮着他们。司巫自然也跪了下去,只是他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表现出太多对于神和与之相伴的神力的痴迷。
屋里,侍女们宛如唯命是从的提线木偶一般,而线的另一头就握在男人的手里。走廊里,持刀士兵贴着墙壁和护栏而立,每个人都身穿铠甲、头戴头盔,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却像是在无声地催促着她行使自己的使命、完成自己唯一存在于此的价值。
顾未晞心中莫名咯噔一下,不等她从怔愣中回过神,赤龙突然气势磅礴地朝她这边飞来。她本能地紧闭双眼,封闭的视觉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风沙划破肌肤的痛感。
栀栀担忧地探过头来舔了舔她的脸颊,顾未晞这才回过神。她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一个很真实的噩梦。
咚咚咚,心脏快要从胸口里蹦出来,在嗅到酒臭交织着烧焦的烟味后,胃里也登时翻江倒海。顾未晞的手脚冰冷,不安和恐惧让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一片漆黑,以及从中睁开的无数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就在锋利的龙爪伸向顾未晞的前一刻,她猛地从梦中惊醒,伏在栀栀身上失神地喘着气,失控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苏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你又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吗?片刻后,顾未晞听见自己颤抖地反问道。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瞪大了眼睛寻声望去。只见一条赤红得发黑的龙从乌云中袭来,巨大的身躯足以遮盖整片天空、笼罩整片大地。随之而来的还有狂风暴雨,以及永无止尽的黑夜。
没有回应,司巫侧身让出位置,语气似乎更冷了些,请。
在一个个觋高举双手,呼喊着某种咒语时,顾未晞用权杖推开了他们,向着青铜鼎的方向跑去,却在冲下台前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司巫死死禁锢住了。这次她终于看清男人的脸了,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得有些刻薄的脸庞,但不得不承认,男人是好看的。
权杖上的铃铛被吹得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五色缎带也随风飘扬。在鲜血染红青铜鼎之际,顾未晞的身体本能地舞了起来,就像之前一样,莫名却熟练。
司巫像是没想到她会反驳自己,神情有一瞬的怔愣,可是随即他就扯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手上的力气也越发大了。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没等他开口,遥远的天际就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
风卷着雨水击打着地面,瘦弱的顾未晞因此狼狈地摔在了地上。随着发饰掉落,乌黑的长发在空中散开,她用手挡在额头,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乌云中的巨大身影。
它有着一双异瞳,一黑一白,黑色瞳孔白色眼白,反之另一只眼睛的眼白则是黑色,而眼瞳则是白色。而此时,这双妖异的眼眸中正倒映着一个她娇小脆弱的身影。
鼓声的节奏变得越发快,直到不能再快的时候停了下来,随之带着几分异域色彩的乐声奏起,配合着乌云密布的天色以及萧瑟的冷风,显得妖异又阴间。
许久后,顾未晞抬起苍白的小脸看向夜空,那轮泛着青灰色光晕的弯月不知何时快要月满了。
可这是梦吗?
耳边凄惨的叫声将她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叫嚣着做点什么,另一半则被恐惧所支配。顾未晞突然停了下来,但召唤所谓神明的乐声却依旧继续。
司巫抓着顾未晞的手指好似要嵌进她的肉里,当更令她心颤的是他的目光。男人冷冷地注视着顾未晞,像是在看待一个死物。也许不应该用像是,而是就是在看一个妄图脱离自己控制的傀儡。
顾未晞站上圆台才发现两侧全是人,似乎都是来围观这场祭祀。其中最显眼的当属坐在正中央的一男子,他头戴礼帽,垂白珠十二旒,身上穿着赤黑色的衮冕,玄衣上还用金丝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顾未晞不敢再迟疑,按着男人的指示走了出去。虽然身前没有人领路,但她莫名地知晓该往那里去。
走过弯弯绕绕的长廊,顾未晞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了露天的高台前。宽敞空阔的圆台两侧分别摆着一套编钟,台下的东南侧是等待已久的宫廷乐队。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赤红色的龙低头看向了地上渺小的如同蝼蚁的少女。
喵?
梦中即便死了也没事吧。
在被推上高台前,司巫将一柄似龙似蛇的权杖交予她。上面挂着松果状的金色铃铛,还有无数根极长的五色缎带,看起来既神圣又诡异。
就在这时,伴随着振聋发聩的鼓声响起,士兵粗鲁地将几个哭闹挣扎的孩童和猪牛羊带到了台下的青铜鼎前,里面的火堆正熊熊燃烧,好似一张嗷嗷待哺的血盆大口。而四周围观的人们却在凄厉的哭闹声中把酒言欢、高声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