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茗将拉杆箱从头顶行李架中一点点拉出来,拉杆箱完全脱离行李架的支撑时,瞬间的冲击让她咬紧牙关。
段越嘴唇还有点颤抖,衔住杯子。火车上她的手终究不太稳,杯子放下的一刻,他脸上除了汗水,还挂着星星点点的饮用水,倒也混一块去了。陈茗也不帮忙擦,淡淡的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
陈茗竟从里面看出几分怨。
卖红薯的男人嘟囔:“不买看这么久干啥。”
接了水心满意足,正准备回到座位上,列车一个颠簸,她撞在旁人身上。被撞的家伙闷哼一声,陈茗连说对不起,想要支起身体,却没站稳,一抬手把帽子给人家扣到后脑勺。没有帽子覆盖的面容完完整整地现了出来,眉骨英气,汗珠滚在苍白的脸边。
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下了判断,陈茗走到车厢连接处。拉下一点窗,海风带着腥气灌进来。她迎着风点烟,火苗还没触上烟便熄了,她就百无聊赖地一遍遍点。厕所里那对祖孙俩的声响跟固有的味儿一起,时不时溜进了耳与鼻。“奶奶,轻点洗!”
路线图的外层塑料不情不愿地覆盖着内容,一副急于下掉的样子。阳光照过来,反光更甚。陈茗一把按住,凑近眯着眼看,泉几,折多,她睡着的时候经过了两小站。
薄薄门板那头,带着乡音的声音传来:
熟悉的站标飞快挤入视野中,火车缓缓停下后,陈茗头也不回大步出站。
绿皮火车沿着窄窄的铁轨行驶。海在一旁。车皮是暗色的绿,底部流着海浪溅上的水滴,本已生锈的地方更黑了。
陈茗轻笑一声,一口咬住一个洋芋,飞快下肚。
一点点委屈涌上喉头。
他苍白的脸上升起点嫣红。看着精神了许多。
楔子
火车有时驶在群山中,有时在海岸边。偶尔树枝能探进窗,多数时候只能看着墨水一般平静漆黑的海和天。
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装下车了,骗鬼呢。
把纸条捏在掌心,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陈茗大步走到车厢前侧的行车路线图前。
“把头发洗干净喽,孙孙要见到爸妈开心不开心?”
他的眼珠被汗水打湿了,雾蒙蒙的,比玻璃珠更亮。
陈茗站在厕所旁等了会儿。
之后的路程,陈茗睡得天昏地暗,醒来脖子酸沉。醒来下意识望了一眼段越的座位,空的,包也没了,干干净净。
天色渐亮,活动的人多起来。到了个小站,亭下已有摊贩支起卖红薯的,烤洋芋的,煮玉米的架子。不过也只有这三种品类的食物售卖。火车上乘客本就少,下车买吃的人也少。眼见着红薯的皮在烤炉中焦得不能再焦,破裂后透出的内芯金灿灿的。
一对老夫妻拄着拐要了俩红薯,男人喜意又跃上眉头:“慢着点吃,小心烫嘞!”
陈茗喉咙快冒烟了,等啊等,两个列车员终于抬着一大桶水,掀了后盖,合力一倒。听着轰隆倾倒的水声,陈茗不由得舔舔干得泛白的嘴唇。
段越啊,这可是熟面孔了。
细小的水流声断断续续。
她的座位桌板上多了个纸条,在边缘处摇摇欲坠,像是纸条也怕她。
车厢里吊挂着橘黄灯泡,玻璃外罩附着的灰尘擦也擦不掉,照亮了几个乘客仰头大睡中透着不舒服的面容。
陈茗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摊贩没等她说拿着袋子准备装。陈茗叫停他的动作,转向另个架子:“来五串烤洋芋,加麻加辣。”
低头看表,她的目的地也近了。
陈茗捏起来,一看,谢谢两字,居于左边,右边有个签字笔停留的小黑点,他可能还想写点什么,但是没有。
她轻轻抽出挂在他后脑勺有点滑稽的帽子,稳稳扣上他的脑袋。转身已经拿住段越背包外侧的水杯,再回来时透着热气的水杯已到了男人唇边: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