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满眼冷肃的疲倦,漠然道:“这里没有你的事。”
他举着莲花簪轻轻拨弄下面坠着的流苏,听着玉珠相撞的清脆声音,目光淡淡,好一会才放回匣子,合上放置一边,闭目养神起来。
只是兰儿纯善柔弱,不谙世事,柔嘉公主则心狠手辣一些。
黎国先帝是马夫出身,至今不过一百余年,可能在崔夫人及世家心里,自然是比不上第一门阀的传承悠久。
他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妥,因为柔嘉公主除了喜好像兰儿,长相也像。
女孩轻轻弯眼,声音沙哑:“母后着相了。”
皇后面无表情地提笔再写密信,笔下字字如刀凛冽,道:“你与昔儿是一样的,没有孰轻孰重之分。”
这点像兰儿。
柔懿公主与皇后一党,安王麾下的谋臣设计陷害柔懿公主,柔懿公主伤重入牢后生死未卜。
“母后,您不能犯错。”
她从床上爬起来,脸上残留着病态的晕红。跣足披发,步态虚浮,一步步走向皇后,踩过满地的纸张站在她身边。
况且当今圣上得位不正,
据传宫中的那场瘟疫中,柔嘉公主病重,而御医却无计可施,紧接着宫中数位年纪尚小的皇子公主和宫人纷纷病倒,一时人心浮动,隐隐猜测是瘟疫。
当今陛下是位很有才干的皇帝。从不受宠的柔懿公主走到黎国国主,她手段之冷酷,心机之深沉群臣皆有所领略。
那时,柔嘉尚且年幼,连父皇也不认识,可以说是姐姐柔懿公主和生母皇后将她养大的。
等柔懿公主力挽狂澜戴罪立功后,病得最重的柔嘉公主已经苟且残喘了数月余,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躺在床上时与一具尸体无异。
柔嘉歪头,笑了起来:“母后有我,何必用这玉石俱焚的法子?”
 公主与驸马 完
“母后,儿臣愿为阿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柔嘉公主是小孩脾气,比起男女情事,她对好看的首饰,有趣的话本更有兴趣。
“天底下哪有为了大的牺牲小的的道理。”
皇后抬眼,神情淡淡:“正是因为我是你们的母后,我才更要保护好你们。”
自古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柔嘉公主和婆婆崔夫人的关系并不好。
挺好哄。
她嘶声念:“母后,母后——您是我和阿姐的主心骨,您倒了,就算阿姐争来皇位有什么用?阿姐需要您。母后——只要您还活着,阿姐、我才有希望,您只有活着才能保护我们——您死了,阿姐会死,我也会死啊——”
一息间,所有的声响都沉寂了。
她目光朦胧,笑得飘忽,松开手,纸张如蝴蝶飞落地面。
皇后眼神如冰,因为彻夜不眠的疲惫,也因为滴水未进,嗓音干涩得像树枝碾磨沙砾:“我不可能不救她,你和她只要活着,就不算白费——”
*
额头碰地深深一扣,笔直的乌发垂落地面。
被软禁的皇后彻夜不眠,细数手中的筹码,在脑海中回溯所有的关系网,极尽思索如何破局。
柔嘉脸上浮现出悲伤,她踉跄着跪下,几张纸片被她带起,沙沙的纸屑声音掩盖了幼童的闷咳声。
而这样一位意气风发的皇帝,也有过性命垂危的时候。
自此别离,十年终相见。
柔嘉静了片刻,细软的青丝像灰暗的雾气,蒙蒙地包裹住她,她轻声念:“您是我们的母后,是我们的主心骨,您不能倒下。我没有才干,不会用人——我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留下我,是错的。”
瘟疫一事非同小可,古往今来折进去了千千万人。柔懿公主曾下民间疫区治理,救百姓于危难之中。现在瘟疫又起,越发危急时,皇帝自然而然便想起来在牢里的柔懿公主。
柔嘉捡起桌上的一张纸展开,上面是写给秦王的密信。
她登基后便开始梳理收拢分散的权力。权臣、世家、藩王接连倒下,权臣身死,藩王被削,世家没落,曾经的第一门阀崔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分流保源,听从尚主,以示忠心。
这原因大概就是驸马是强买强卖来的。
未干的墨汁沾上幼白的脚踝,像是干涸的血。
病中的偶然清醒,柔嘉看见灯火如豆,坐在书桌前的身影单薄伶仃。
蜡泪成滴,熬至天明。
皇帝对瘟疫心有余悸,病入膏肓的柔嘉公主不适合继续留在宫里了。遂下旨将其送入云山佛寺,终生不得再出。
“母后,阿姐宁愿死在牢里也不想您这样做。”
崔静坐在马车里慢慢端详着手里的白玉莲花簪。
有着深厚帝宠的柔嘉公主十八岁时,在太后的庆生宴看上了风流绝艳的崔二郎。妹妹喜欢,皇帝也是龙心大悦,当场点了驸马——要是崔静拒绝了,正好,那会儿她正在找理由削世家,削成白身送到公主府也不耽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