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男人脸上快要僵化的表情,敛住笑容,伸手握住了冯一川的手臂,径直拉着他往身后的一家中餐厅里走去。
冯一川刚刚看清女人的侧脸,目光还来不及仔细勾画她的五官,便被她这声有些亲昵过头的称呼打断了思路。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耳旁已经传来她揶揄的笑声,声声清澈,吐出来的字却有些刺耳。
冯一川点了
斯棠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圆个几年谎,等她事业有成衣锦还乡,便主动对家人坦白。却不想在摸爬滚打的第一年里就败露了行踪,差点没把她的老父亲气得当场背过气去。
斯年知道自家女儿是个肤浅的好色之徒,嘱咐三姑六婆务必给她介绍些模样出众的,于是斯棠这几年,也结结实实认识了那么几个帅哥。
斯棠却置若罔闻,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隔壁包间里传来的阵阵声响上,双眉拧得更难看了,她问他:“你的高中同学都在隔壁吗?”
斯棠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始终和颜悦色的脸上突然眉间一蹙,问他道:“高中同学聚会吗?”
“是我,你好,一川。”
“你是斯棠吧?”身侧传来一声询问试探的男音,音色微沉,如四月里的靡靡桃花,在暮春的晚风中飞扬飘落。
他翘起二郎腿,斜靠在梧桐椅背上,语气轻俏,带着几分报仇的快意。
斯棠丝毫没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反而笑得愈发肆意。
其实女儿这个年纪单身未嫁,并不足以让老父亲愁得头发花白,让斯年寝食难安的,实际上是另外一件事。
斯年记得女儿隐隐约约给他说过这些,但他上了年纪,已经记得不太清了,便打了一个电话给斯棠,对她转述了那个人的来意。
这逆女毕业那年,瞒着家里人,偷偷在一个离家十万八千里的城市找了份工作,一去就是三年,丝毫没有返乡之意。
斯棠回过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年轻男人,眼里有几分欣喜,朝他勾唇笑了笑。
这是她开启相亲生涯的第三个年头,比别的姑娘似乎早了那么几年。
斯棠二十五岁那年,再次屈从于父亲斯年两鬓微霜的淫威下,轻车熟路地去跟人相了几回亲。
直到年底,镇上一名年轻干部来到斯家,询问斯棠具体的工作地点和公司名称,说需要进行一些登记证明之类的事项,态度严谨认真。
她也就只比他大一岁而已啊。
电话那端是良久的沉默,最终传来了斯棠气血不足的嗫嚅声:“老爹,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那语气他十分熟悉,女儿年幼时偷了他珍爱的鱼竿,翻墙跟几个男同学去乡下水库旁钓鱼,直到天黑才一身腥臭地回家。面对他时,稚嫩声音里也是那般的局促不安。
“嗯。”,冯一川好不容易在这个女人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慈爱之外的表情,对她爽朗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安抚:“不过呢,我现在不想走了,只想陪你一起吃饭。”
“其实我是被逼无奈,本来想见一面就走的,隔壁还有一场同学聚会等着我呢。”
斯年皱眉听完,也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加上离家不算很远,又是女儿熟悉的城市,便欣然应允,任其闯荡。
旧时的街道斑驳,旧时的商店林立,令她有些怀念当初在城里读书的时光。
他怕她真要在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定居一辈子,每年都趁着女儿过年回家,联合七大姑八大姨之力,给斯棠介绍各种各样的年轻男人。
 熙熙攘攘
相亲那天,大雪初霁,街道两旁仍是厚厚的灰色积雪,过往车辆疏疏朗朗。
三年前,她欺骗斯年说自己在大学读书的城市找了份工作,理由是学校在那座城市里还算比较有名气,容易找到一份诚心如意的工作。
其实这件事情本不该那么糟糕。
“二十四岁就出来相亲,你怎么这么惨?”
好在冯一川久经情场,万花丛中面不改色,在暖意融融的室温下,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每每斯年打电话嘘寒问暖,问她那边天气怎么样,下雨没,冷不冷,穿几件衣服,斯棠虽然回答得支支吾吾、含糊其辞,但总能勉强让人挑不出什么破绽。
几个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在她面前嬉笑着打闹而过,斯棠微笑着退了几步,将宽阔的道路让给这群富有朝气的学生们。
她自知理亏,又觉得美男难得一见,每年也欣然赴约,认真而负责地搪塞敷衍着父亲。
斯棠站在路边,身上裹着一层略薄的风衣,手里捧着一杯咖啡,默默打量着这座她曾经熟悉的小城。
斯棠在欺骗国家工作人员和气死年迈老父的两个悲怆选项中,艰难而决绝地选择了后者。
“快进屋吧,你看你,脸都冻僵了。”
不知为何,冯一川总觉得她打量他时的神情颇为慈爱,仿佛在看一个年幼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