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蒙特回以长久的沉默,直到阿撒兹勒又低声问,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妈妈的事呢?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后来去哪了?
为什么?!阿撒兹勒刚能喘上气说话,就立马大声抗议,我只是不小心!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里不许进!你都不让我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这是什么地方?!
他只是又转回了脸庞,看着窗外,过了很久,阿撒兹勒低低地问,我想知道,天上有什么呢?那里就是人界了吗?
阿撒兹勒翻到了最新的一页,上面只用墨水留下了一个炼狱词,妈妈。阿撒兹勒想再写些什么,可是他又叹气,早就明白这根本毫无意义,合上笔记本,阿撒兹勒转身爬上床,诅咒着这世上的所有一切,孤单地入睡。
你在地狱感到很孤单吗?埃尔蒙特没有直面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阿撒兹勒把头埋在臂膀内,因此没有看见父亲的表情,
埃尔蒙特来到他身边坐下,两父子沉默以对,你的心情很不好是吗?埃尔蒙特先开口道,难得的有些迟疑,阿撒兹勒没有回答。
你想知道?埃尔蒙特像是也有些疲倦,低沉地问道。
父亲?阿撒兹勒侧过脸来,迟疑地低唤道。
就像野外的猛兽,这崽子现在能跑能跳,在他的训练下,也会自己进食杀敌,埃尔蒙特自觉已经尽完了父亲抚养的义务,可是作为智慧种族,接下去的烦恼才随之而来。
审问半天没有成果的阿撒兹勒也放弃了,松手让这感恩戴德的小邪魔溜走,恼怒地大叫,你们都瞒着我!根本没有人重视我!他发泄着青春期的躁动憋屈,在整个九狱,有此烦恼的恐怕也就他一魔,自出生就有高贵的身份,在父亲的庇护下,在阿弗纳斯的城堡中长大,像个真正的苦恼的孩子。
你问的太多了,这不是你该管的。埃尔蒙特像是也有了些真实的怒火,阴郁地低沉道。
当然想知道,我知道很多小魔鬼都早已忘记了世间的事,可是,我,我是在地狱出生的,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想知道我是哪里来的。阿撒兹勒说。
你是妈妈留下的魔宠,你一定知道妈妈的事,告诉我!黑堡里的小主人房间,又在鸡飞狗跳,阿撒兹勒抓住了夸赛魔,胁迫它说些什么,可怜的低等邪魔吓坏了,一个劲地发抖,如果不是小主人尖尖的匕首抵在它的肚子上,它就差把自己蜷成一个刺猬球了。
夸夸塞特,不能夸赛魔抖如筛糠,可怜兮兮。
这是阿撒兹勒被禁足的第十三天,正当深夜,埃尔蒙特决定去看望他一下,打开房门,血色的夜晚光芒正倒映在地板上,阿撒兹勒不在床上睡觉,而是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阿撒兹勒,我埃尔蒙特心怀着一个父亲的无奈和沉重。
阿撒兹勒尖叫,但完全不能反抗自己强壮的父亲,他被拎起来,那道神秘的藤门在他们身后关闭,埃尔蒙特抓着他,直到将他关入他自己的房间,我给你半个月时间反省,趁着这个机会学些什么,不要整天无所事事!
大门在他面前重重关闭,哪怕阿撒兹勒用力捶打门扉也无济于事,操,操,老爸。阿撒兹勒用青春期男孩子从外界学到的污言秽语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他还是坐在书桌前,翻着那几本厚厚的阴谋和谋杀指导邪典,地狱生存法则。
一个家庭不仅要起到抚养的作用,更要给孩子精神上的支持和指引,而埃尔蒙特自己都对此一窍不通,这就导致两父子的关系日益恶劣。
埃尔蒙特垂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咳嗽,回你的房间去,你被禁足了。
阿撒兹勒?父亲阴寒的嗓音因为看清他的脸庞而稍缓了些,但还是带着股低沉和质问,为什么你在这里?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谁为你打开的门?该死的阿蒙农?!
不如说,能在地狱里给孩子创造这样一个环境的埃尔蒙特十分强大,虽然在阿撒兹勒看来,他这个父亲还是十分不称职的。
因为家庭、情感的缺失而深感不满,在每个魔鬼都为自己下一秒的生存而争夺的炼狱中,这种奢侈的烦恼简直就像是在饥荒年代抱怨自己的饮食不够健康。
阿撒兹勒被拎着脖子,呛得喘不上气来,看着他通红的脸,埃尔蒙特这才骤然冷静,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儿子,不该这样逼问,他松开手,阿撒兹勒摔倒在地上。
不管是以正常人类世界的观点,还是阿撒兹勒的视角,埃尔蒙特对他的关怀确实很不够,自从阿撒兹勒从咿呀学语的可爱婴儿,变成能够双脚走路,四处乱跑的惹祸小男孩,埃尔蒙特的柔情也就基本耗尽了。
但没过多久,他就将这些魔鬼趋之若鹜的人际法则扔到一边,转而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这本笔记从他孤单的童年开始记录,最初是些涂鸦和线条,后来他熟习了扭曲的炼狱语言写法,变成了记载心情的发泄渠道。
祸,他发出了声音,一连串地狱盛产的脏话在阿撒兹勒的心中高速飞过,埃尔蒙特已经转过身,脸色阴郁恐怖,猛然出现在他跟前,拎起他的领子,阿撒兹勒细细的小腿在空中踢蹬,因为头一次在父亲身上感到致命的杀意而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