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默然无语。
东方曼倩去意已决,程宗扬不再劝阻,举杯道:“今日便当为你践行,此行一路顺风!”
跟聪明人说话果然不能兜圈子,程宗扬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看出来了?”
“你知道她克父克母克兄克弟吧?”
襄邑侯府向北便是金市,这些天洛都出了不少事端,金市的生意也冷清了许多。诚庆绸缎行内,只有一名店员没精打睬地守着铺子。
东方曼倩显然是决心已定,又恢复了一贯的恢谐。程宗扬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道:“有兴趣经商吗?”
“与你何干?”东方曼倩道:“无非是造化弄人。”
两人酒到杯干,将一坛酒喝得干干净净。
“我何必知道?”东方曼倩道:“克父克母之说,无非是愚者多惑,你我岂是愚昧无识之人?”
东方曼倩笑着摇了摇头。
那店员也不知道程宗扬的身份,只知道他是东家,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程宗扬只点了点头,径直上了二楼。
“还有这事?”东方曼倩恍然道:“怪不得她孤身一人。”
“当然是心无旁鹜,一门心思去当官。”
夜色渐深,远处的鼓楼传来鼓声,各处坊市都开始关闭坊门,鼓声停歇,便是宵禁开始的时刻。
“朝堂中人什么样?”
东方曼倩在殿前执戟多时,好不容易崭露头角,事业刚刚起步,就莫名其妙地掉到坑里,不但刚挑好的老婆没了,连刚起步的仕途也突然就走到头了。虽然整件事完全出于意外,但这个坑毕竟还是自己挖的,程宗扬不免有些歉然。
“打算倒是有。”东方曼倩一本正经地说道:“接下来我准备做几件事:首先是游历天下,然后再用几年时间浪迹天涯,最后赚点钱,好四海为家。”
“东方兄有什么打算吗?”
程宗扬站在店铺前,微微叹了口气,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我是不想坑你。”东方曼倩坦然道:“我若奉你为主,对我们两个皆非好事。”
程宗扬遗憾之余,也生出一丝敬意。东方曼倩虽然只是一个殿前执戟,却是自己在六朝见过最自由的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能驾驭他,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束缚他。
“为什么?”
东方曼倩笑道:“给你当手下吗?”
程宗扬讶道:“你竟然不知道?”
“我就是在这里遇见她的。”东方曼倩道:“后来我寻到她的住处,知道她未曾婚配,于是找你借了钱,上门提亲。”
店铺的伙计已经收拾好铺面,过来向东家告辞。程宗扬打发他离开,正要走人,忽然看到楼
“世间文士、豪杰,无不奔走于权贵门下,奉之为主公,以生死相许。我东方曼倩不才,自束发以来,便指心立誓——今生今世只有一个主公,”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就是我自己。”
程宗扬与他碰了一杯,“是我对不住你。”
东方曼倩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然后盘膝坐下,拿起自己带来的酒壶,倒了两杯。
“那次跟你闲谈,我便看你不是朝堂中人。”
敖润道:“程头儿,我听你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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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欲言又止,东方曼倩毫不忌讳地说道:“你怕她克夫?”
临别时,程宗扬道:“若是东方兄还想大隐于朝,不妨往宋国一行。至少宋国没有外戚干政。”
“那好吧,”程宗扬不再隐瞒,“我手上有一家商会,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东方兄可愿帮我?”
假如金府有人在刻意掩盖严君平的行踪,石室书院未必没有。
程宗扬拿起酒杯,却没有喝,“你真要走?”
“有劳程兄费心。”东方曼倩洒然一笑,就那么单衣佩剑,孑然一身,径直出了上津门,头也不回地离开洛都。
楼上的地毯已经使用多年,虽然清洗过,免不了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此时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窗前,正望着外面的街市。他一手按着剑柄,肩膀又宽又平。
“哪里还能留下?”东方曼倩道:“天子喜怒无常,有此一事,我若还留在宫中,便是自取其祸。”他举杯一饮而尽,喟然叹道:“我可不想哪天被期门武士斩于阶下。”
“你去鸿胪寺。”程宗扬道:“我要去金市一趟——约了人。”
程宗扬接过商铺,便请走了原来的租户,他原本准备用这处店铺贩卖霓龙丝衣,不过从建康运来货物尚需时日,况且这处店铺是孙寿的产业,与胡夫人更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尘埃落定之前,自己当然不会冒险露出底细,因此从市中另外雇佣了一名店员,随便发卖些存货,维持经营。
第五章
“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程宗扬道:“你不会是歧视商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