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位世子爷,还真不需要这些人如此鞍前马后地奉承着,自己又不是没有才干,却每天这样装着,真不嫌累。
为什么呢?母亲是个小小的厨娘,哥哥只是帮世子爷代笔的小侍,自己则是在姑娘后院做洒水的丑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呢?
外面半晌没有回应,却能听到马鞭挥动得声音。
殊安数着:一,二,三。两个人急速往下坠去,殊安马上转身垫在妹妹身下后又侧身,以免她被石子磕碰或者被车轮轧到。两人训练有素地起身,藏匿在边上的草丛里,屏息等待。
清晨,一辆马车自威宁侯府侧门驶出,穿过京城最宽的路,哒哒哒的往城西去,最后出了城门。马车里,檀香袅袅环绕,案桌上放置笔墨纸砚。陆殊安执笔,静静地写完了两张宣纸。哈一口气,白白的雾气从眼前散开去。凝神后,他转头看到妹妹睡在一边。
马车外还是没有回应。陆殊安轻轻挪开暗桌,昭槿帮忙打开了马车下面的暗门。兄妹两对视一眼之后,一起点了点头。昭槿绕过来抓住哥哥单薄的手臂,心里想着,这种游戏他们已经玩过很多次了,这次也可以安全地回到威宁侯府的,肯定可以的。
对了,赶尽杀绝。
昭槿穿着孝服,睡颜十分乖巧。她蜷缩着小小的身子,依偎在哥哥身边,平时红扑扑的脸庞竟然有些微发白,鼻头显得更红。殊安环视这个除了桌子和笔墨以外空空如也的马车后, 暗叹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妹妹身上,把她裹了起来。摸摸昭槿的小脸蛋,冰得吓人,只好疼惜地把她抱进怀里。妹妹已经快及笄了,却还很瘦很轻,在怀里就像羽毛一样,似乎是一捏就碎呢。
如同母亲那样么?
昭槿听哥哥喊了一声,车夫,快到了么?
颠簸越来越多,马车似乎并没有按照坦平的官道上山。车门紧紧地关着却还是有风慢慢从缝隙间渗透进来,昭槿觉得哥哥的怀抱似乎也慢慢变冷了,抬起头发现哥哥已经停下了笔。她瞄了一眼,文章已经写完,哥哥的笔却还牢牢握在手里,他眼睛直视着车门,似乎想把那门盯出一个洞来。
 殊途同归
到底怎么了?昭槿慢慢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哥哥的眉头也开始皱了起来。昭槿正想伸手去抚平那额间的褶皱。殊安却突然起身,大手把写完的纸整理好,让妹妹拿着。自己则是接近车门,侧耳去听边上的动静。
母亲和哥哥一直没有对她解释为什么要在脸上画这么丑的胎记,到底是在掩盖什么?她和哥哥有那样的面容,已然不是简单的厨娘,小侍和洒水丫头吧。
殊安嘴角扯出嘲讽,人命在这些个王公贵族眼里看来还真是草芥呢。以前他绝望的时候想到大不了一死,那个时候还有母亲和昭槿需要照顾。那么现在呢?母亲的离开让自己的身上好像背负了更多的东西。
前几日许多世家子弟去了普华寺,参加方越大师一年一度的清谈。
大约一刻后,马车开始上山,小小的颠簸把昭槿给震醒了。哥哥的怀抱好暖和,她想换个姿势继续睡会儿。管家一大早就把殊安从被子里拉走,她被突然灌进来的冷风惊醒,不敢一个人待着。只好偷偷跟在两人后面,趁他们不注意,先一步上了这辆府上最旧最破的小马车。她知道每次哥哥被安排去给世子爷代笔文章,就只能在这辆马车上待着。
果然,没过一会儿马车停下来。一个陌生的男子绕着马车走了一圈,发现车内空无一人后往空中放出一只小小的烟雾弹,并迅速驱车往回赶,那人并不是今早管家安排的车夫。王老头告病假还是第一回见,可是殊安想到他是个七旬老头儿,请个病假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今早被安排的那个车夫看上去是个有经验的普通人。
想到这个,他抱紧怀里的妹妹,手下的笔挥动得更快。
殊安低下头,去嗅妹妹身上的清香,安神之后又开始执笔写文章。这可是要送到普化寺给世子爷救急的,得在剩下的路上有个结果,否则怕是自己要被结果了。
手里的纸被昭槿捏的快碎了,嘴里却不敢发出声音。她想起那天在母亲的墓前,哥哥的异常表现。已然明白母亲的突然去世不是那么简单,而没几天他们也要遇害了吗?
殊安反手拢住昭槿,大手护住妹妹的后脑勺,把她的小脸彻底埋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小槿,别怕。昭槿点点头,紧紧环抱殊安的腰身。她怀里的那些纸似乎变得灼热,变成催命符一般让她颤抖着。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哥哥了。哪怕真的要死,那两个人也一起吧。这样想着,昭槿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漫了出来。
京城十一月的天还没开始飘雪,却是冷得让人打颤。
要知道,得了方越大师的青睐可不一般。哪个京城的子弟不想有这样的殊荣呢?昭槿每每听到别人如何赞叹这位方越大师如何慧眼如炬,就偷着翻白眼,哼,我哥哥可是早就被大师发现有经纬之才的。这次管家突然就进门带走了殊安,这点心思,想都不用想是怎么回事,肯定去救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