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我起了个英文名，Rita，我摇头告诉她，我叫糖糖，故乡还有人在等我。
我同他周旋，说一口蹩脚的意大利语：“如您所见，华人街讨生活的性工作者。”
我汗津津睁开眼，漆黑一片，有人在我眼前蒙了黑布，头疼欲裂地想起，抓捕任务失败，我被人敲晕，动了动身体，四肢各被四条铁链锁住，困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那人脸上一道大大的刀疤，他把我丢在父亲身旁，父亲睡着了，身下一摊血，那人狞笑着用枪指着我：“下去陪你那短命爹吧。”
他不仅没有笑，反而还哭了，他说，他以前有个警校的同学，就是因为这群狗日的毒贩失去性命，今天算是给他报仇了。
我叫吴煦秋，美籍华人，十岁前住在华国南部一个鱼米之乡，我的中文体系在那十年里建设完毕，至今仍不太会用中文讲太体面的话。
此刻周细看到我，温柔地笑，我以为他会上前抱住我，或者再激动一些，亲切地唤我乳名。
也是一个雪后的日子，我和周细在堆雪人，就听见有人疾呼“着火了”。
 翡冷翠之秋（二）
我笑着同他打招呼，想夸一夸他美丽的新娘，在十年的中文体系中搜肠刮肚，却怎么也想不到合适的词汇，干瘪瘪地说了句“你真美”。
听说他们是高中同学，周细为了她枉顾家人意愿，去了遥远的北方念书，我抽出一只烟，掂量掂量，又塞回去。
皮鞋踩在柔软毛毯上，由远至近，最后停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甚至能听见他在脱手表，咔哒一声，又咔哒一声。
我猜是因为这里让我想起父亲的死。
可是还不等几天，毒贩的报复来了。
“你醒了。”有人在。
父亲生前是片区民警，安稳了几十年，老天不开眼，让一伙毒贩来到这个小镇，父亲一举抓获，升了职，我永远记得父亲那天的模样。
一声轻笑，温热的触感从我的唇一直向下，下巴，胸膛，小腹，最后一把冷铁抵住我的花穴。
像三年前，我从小的挚友周细成婚，我特地请了一周的假从纽约赶去故乡参加婚礼。
他的新娘是个很漂亮的华国女人，留一头乌黑长发，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里面似乎包含说不完的情。
我到的时候，他们正从冰天雪地回屋，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说说笑笑，旁若无人。
如今，也没人等了。
“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他凑近，声音低沉柔缓，标准的南部口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直跳，我才十岁啊，跳得我哭出来，一双大掌掐过我的腰，携我进了火场，原来是我家着火了。
他没有，他叫我“煦秋”。
我刚到美国，十分不适应，伙伴们格外排斥华人，他们用英文骂我黄种猪，我听不懂，还是房东阿姨叉着腰将他们骂走。
噩梦通常在此刻醒来。
我一时仿佛就看到十岁父亲去世，我离开故乡，周细也是这样握住我冻红的手，抹掉眼泪，告诉我：“糖糖，一切都会好。”
“那么华人街的妓女小姐不妨解释解释，为什么这把在警局有序列号的枪，”枪口隔着内裤缓缓摩挲，“里面的子弹会打在我几位朋友的胸口？”
我脑子飞快转动，不可避免想起今早的场景。
她笑了，眼睛弯弯，于是周细也笑了，我也想跟着笑，到底没能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