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切,已是傍晚,我们倚靠在树干,看瑰丽云霞升腾,一时无言,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可见,天上是没有神明的。
阿森长长的睫毛轻颤,回握住我的手,十指交缠。
乡间有一种花树,半人高,开密密麻麻,一匝一匝的白花,我闻过,不香甚至有些臭,但是蝴蝶爱闻,最常见的白蝴蝶围了满树,偶尔一两只黄蝴蝶来点缀,我想捉一只,阿森会阻拦我,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不许,他说这些蝴蝶生活在田野间就很好,不要让它们失去自由。
这是她最后的仁慈。
怎么会不甜,妈买的进口糖,我塞了一大把给阿森,以后哪怕阿森结交了别的女孩子,一吃糖脑海里也只会是我,我真自私,对吧?
我捏住他的手,对老板一笑:“对呀,拍结婚照,我可是阿森的小媳妇。”
在我浅薄的表面认知下,我无比讨厌这句诗,尽管我的生日也在春天,可我没有哪一年,像这一年一样讨厌春天的到来。
我想,四年,足够我回来。
我只抽了一张,剩下的都塞进我们一同攒下的钱里。
阿森说要带我去拍照,那天我穿了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妈没有拦我,我说了她不在乎,只要我是个活的,她不会管我去干什么。
“阿姨是自杀。”阿森搁下药,声音在小小的屋子里回旋,很快撞击到我,我却没流泪。
“看着眠眠吃,就很好。”
晚上星星出来,阿森会塞几颗糖给我,让我许愿,我想正是因为阿森年复一年的糖,才让我一回忆起他,空气都是甜的。
最后的这些日子,我们玩遍了桃花镇,我只管问妈要钱,我要给阿森做十足的准备。
像是冬天阳光下懒洋洋的猫咪跳进你怀里伸懒腰一样好。
她双眸紧闭,脖子上还缠绕着我送的围巾,双唇呈绛紫色,床头搁着一瓶药。
我们前去探望,阿姨侧卧床榻,唤了几声都没有动,我们冷静得简直不像话,我忘了我们两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是怎样面对一具冰冷可怖的尸体的,我们竟然不觉得怕,或许因为这是我们敬重的老师,和蔼的阿姨。
往年年纪尚小时的生日,阿森会歇一天,放下收破烂的家伙事儿带我去田间采花摘果。
阿森的收音机修好了,偶尔会滋滋啦啦有电流声,拍一拍就好,我靠在他肩头舔舐长棍糖果,别过头,同他唇舌交缠,阿森说很甜。
阿森终归不舍得这样对我,搂
那张被我抽出的钱还剩很多,我们又去吃喝,有一家我们最爱吃的糖水店,点了四碗,阿森吃了一碗就不吃了,看着我吃,我说阿森你也吃呀。
比如给阿森织了四条不同的围巾,手都累得痉挛,再比如去蛋糕店预定下了四年的蛋糕,每年秋天送去阿森家,再再比如画了不少自己的画像,希望阿森不要忘记我。
他摇摇头,只是用眼神打量我,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接着用掌心摸我的头。
我俩皆是一愣,反倒是阿森难为情了,飞速摇头否认。
阿姨的遗物——她没有亲人了,我们把阿姨的书搬走,想了想,连带着一家三口的合照一并送去了桃花树下。
我辞去学校工作临走时,后勤阿姨还扼腕叹息,说我干得不错怎么突然要走,我一笑置之,告诉她我会回来看她。
阿姨去世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我许的愿都很简单,比阿森还没野心,我说想一辈子待在桃花镇,每年都可以有糖吃。
冰雪渐融,人们开始褪去冗重的冬衣,我却愈发觉得冷起来。
怎么会脏呢。
我始终想为阿森做到最后一步,他总是拒绝,我明白的,阿森这样的人,冲动一次已是犯错,怎么会在前途未知的情况下要了我?
我们把她的身体搬去一棵桃花树下,挖了个坑,花还没开,不过总有一天会开,那时阿姨一抬头就是湛蓝的天空,粉色的桃花,这样,她会开心一点吧。
我和阿森一同来到照相馆,老板迎出来,见是我俩,笑着问阿森是不是拍结婚照。
也就是那天起,我再不看童话故事,不是每个好人都有好报。
 10
我跟她要了一大笔钱,我说我要请阿森吃散伙饭,她倒是慷慨,拿了我平生没见过的一叠钱:“别欠人家。”
他亲抚我的身体,我俯下身,张嘴,想要含住为他缓解欲望,他却摇头,哑声道:“脏。”
阿姨送过我一本《爱的哲学》,雪莱那句几乎人尽皆知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就收录其中。
我们拍了很多张,最满意的一张是我偷亲阿森脸颊,阿森脸上挂着“我早就料到”的笑,我让老板每张冲了两张,一人一叠,傻笑的,相拥的,做鬼脸的,都是我们。
阿姨没有等来春天,或许小铭死亡那天,她的世界已是寒冬,她内里的热度支撑不了自己,所以选择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