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乐心想，眼睛？我的左眼怎么回事，一片黑。林晓云说:“程乐，你看看我。”他迟钝的睁开眼，看向林晓云，但只有右眼能视物。林晓云眼下青黑，表情很沉重，看着他的样子是从未见过的哀痛:“程乐，肇事车辆从左侧撞向你们，救护车赶到时，你爸爸已经停止了呼吸，你的左眼被划伤，视网膜脱落。”她顿了一下:“以后，我来照顾你。”
这次他是被痛醒的，麻醉过去了，一点点复苏的痛觉把他从深渊里捞出来了，有人说话，也有电视声，有人拖拉着鞋走路。他慢慢地哀叫一声，继而怀疑没人能听到这声音。
“嗯，醒了就好，危险期已经过去了，就是得好好调养。尤其要注意眼睛。”
程乐轻轻地哦了一声，好像早有预感似的。又把眼睛闭起来。林晓云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护士过来，才打破了这一角的沉默。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远远的有人大喊“驾驶员不行了！先做心脏复苏！”
“发什么愣呢？你醒了就好......”女人盯着他好一会儿，转开眼睛说:“你差点就醒不来了。”
“程乐......程乐......”林晓云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他醒醒睡睡，被放上病床推送进急诊的时候醒了一会儿，做完手术以后又醒了一次，看到了林晓云。还来不及惊讶，他又睡过去了。
“程乐，你醒了？”
“谢谢护士小姐。”
程乐呜咽一声，他从嗓子里发出剧烈的喘息声，挣动着身体，那遍身的伤痛加深了他的痛楚。他张着嘴，喘不过气似的哭了起来。“你......你让我死吧......你让我死吧......”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奔涌而出，他细小的喊叫像蚊子的振翅声，感觉到林晓云抱住了他的身体，或者说，箍住他挣扎的上半身。“你是谁啊你就要照顾我，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爸爸死了，我瞎了，我不想活了，你让我死吧......啊......”
“我......爸爸，爸爸呢......”程乐很小声地问，林晓云凑近他的脸听了好一会，才说“他......没有抢救过来。”
林晓云说:“他现在嗓子不好发声，但意识是清醒的。”
啊？他吓了一跳，却只能睁开一只眼睛，脑袋也动不了，只能用右眼斜斜地往边上看。林晓云坐在病床边。不是梦？林晓云真的来看他了？
“病人醒了？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是谁啊？不行了？什么意思？他混沌地思考，但很快就被运上急救车。车门被拉上发出“砰”的巨响，他便在这一刻晕了过去。
刹车声、碰撞声一齐响起的那一瞬间，程乐还跟他爸生着闷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护车的警报声响起，警车的声音也响起，他被从车里带出来，救护人员在耳边絮絮地讨论他的伤情，简单处理伤口。他睁开血糊的眼，却还是看不清东西，嘶哑地念了一句“我爸爸呢？”
安全气囊弹了出来，脸撞上去，鼻梁好像断了。他心想。他好像惨叫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反正时间已经失去了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