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泪划过虞碧卿的脸颊,她别过头去擦掉,咬了咬牙,对上褚令琛的眼睛,“大少爷原不必与妾身解释这些,妾身本是青楼女子,得大少爷一年宠爱已然是万幸。如今能进了褚家,更是修来的福分,更何况,”她忽地粲然一笑,“大少爷跟我说这些,为的又是什么呢?是能让时光倒转,还是能离了这褚家
褚令琛几乎想把眼前这个女子撕碎了揉在自己身体里,声音里带了些冲动,“碧卿,当日我离了花月楼,没几日便已经在京郊置办了宅院。安置宅院并非儿戏,我又要掩人耳目,那几日忙得不行。当时我所有的积蓄都已花光,只等着问令玦借些银子去赎你,又怎料圣上忽然密令,让父亲与我即刻点兵启程,秘密发兵北夷之地。”褚令琛说得越来越急,“你也知道,我是习武之人,素来一人独行,身边连个信得过的小厮护卫都没有,出了城就根本无从给你递消息,更何况,你要我给你递什么消息呢?我已无积蓄,无从赎你也无从再包下你一年,我根本,”褚令琛顿了一下,摇摇头,伸出拳头重重地捶在假山上,拳头立刻红了,他低头看着拳头,自嘲般笑了笑,又舒了一口气,看着虞碧卿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顿地。
虞碧卿压着心里翻腾的情绪,又福了福身,“大少爷,妾身现已是二爷的人了,日后还烦请大少爷唤妾身一句碧姑娘才合规矩。”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却不容反驳。
她强撑着起身,用了嘶吼的力气喊道,“二爷,且放过他!”
虞碧卿可以屏蔽那个人的存在,原是自己长命百岁要紧,何苦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赔了自己的性命。
府上的人大多在家宴上,褚令琛又是刻意随着她到假山旁才出现,故而四下无人。
 相顾无言泪千行
并不像话本故事里,男女主角总要荡气回肠生离死别,也不像坊间传言里,富家子弟都是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这么小的一个希冀都不能满足吗?
虞碧卿凄凄地笑了出来。
一时屋里静静的。
也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就像自己也并没有和他死磕到底,终于成了别人的小妾。
褚令琛堪堪压住想要把她搂入怀中的冲动,呼了口气,努力保持平静,道:“碧卿,我知你一直在恨我,我也恨我自个儿,只是有些话我定要跟你说清。”
席间她一个人出来透透气,却迎头碰上了褚令琛。
褚令玦几乎要打到那个郎中身上了。
“我根本没有理由叫你等我。”
虞碧卿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她这段日子隐约知道褚令琛总是想找个机会跟她叙叙的,平日里和小蘋心月逛园子,偶尔能看见他慌乱的一闪而过的身影。
可是不感受不代表不存在。
他只盼着碧卿今后在他身边能无忧无虑。
虞碧卿稳了稳心神,脸上堆着笑,迎上前,俯身行礼,叫了一声大少爷。
他只是去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仿佛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般。
褚令玦想说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虞碧卿原来是烟花巷的人,自幼苦命,自然忧虑多点儿,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纳进来一个多月的小妾竟会因为忧思过度而折了寿。
既是躲不过,倒不如会一会。
是要折寿的呀。
当初宁可另辟宅院也只字不提纳她做妾,并不是因为家有悍妇,只是因为,那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真是不知道前世做了什么孽,她不过是想嫁与个男人,不求一心一意,但求四平八稳。
忧思过度。
虞碧卿只觉得头顶嗡嗡地响。
虞碧卿认真地分辨那双眼睛的情绪。那么真真切切的哀伤,不掺一丝杂质。
和褚令琛再次有交集,已是冬至家宴。
所幸褚家家规不严,无需日日晨醒昏定,故而几乎半个月里也未曾见他一面。
日子依旧悠悠地流转,虞碧卿躺了几日便好转过来,褚令玦也依旧几乎日日过来看她。
自始至终,就是两个自私又冷静的人啊。
外头突然喧嚣起来,褚令玦在骂那个郎中是庸医,一旁的丫头们在劝着。
这和那郎中又有什么关系。
她几日未进水米,又是高烧,嗓音已经嘶哑,钝钝地划过每个人的心。
只是褚令玦并小蘋心月都发觉,虞碧卿这一病,性子似乎变了许多。即使还是常常与人调笑,却也总是觉得她的语气里带着化不开的哀伤。
虞碧卿缓缓道,“二爷,妾身已无大碍了,您不必挂心,且去跟大少爷商议正事吧。小蘋,你多拿些银子赏给江郎中,好生替我送送他。你们也都下去吧,我累了,想睡会儿。”
这一年多来她想要又不敢寻找的真相忽然就摆在她面前,甚至有些过于真实。
虞碧卿隔着纱帐看外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