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主动倾身,岂有无动于衷、不接之理?
人群散去之后,叶三娘的舞乐也收了场。她堆了笑,推进门来,抬目就见鹧鸪哨独自一人,若有所思地靠在窗边远眺,手里头还上下抛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心不在焉地耍玩。
众人围着桌面看直了眼,没想到这鹧鸪哨,竟连这种稀奇宝贝都能盗得出来。高,实在是高,不愧是义盗界的一面旌旗!
鹧鸪哨的魅笑立时凝了一凝。他脑里又情不自禁浮上白小少爷、那又惊又恼的身影。
后来有好事的,将宝图呈到女皇面前,邀功请赏说:“应当将那不识时务的老东西尸体,给拖到午门口挂起来,让尸身承受日晒雨淋,叫那些想造反的老百姓看看,与新皇作对,会是个什么下场!待老东西的尸体腐坏了,再以他的画卷为炬,点一把旺火,把腐肉给烧尽了,挫骨扬灰,才能以示警醒!”
说着,他宽袖一抬,一股劲风从袖中倏然而出!由劲猛内力推出的一轴帛卷,向着半空疾窜而去,又叫迎轴飞起的一只茶盏,给轻碰了一下。茶盏旋回鹧鸪哨二指中时,布帛也如垂天之瀑般落幕而下,将一道绚丽的彩景,尽展于众人的眼前!
春酒一壶灌娇人
据说当时他正在画梅,一口老血蓦地从喉中喷出,落于布帛之上,洇成了一个刺目血点。平生头一次,老画师握笔的手再也拿不稳了,激颤之下,他哆嗦着笔毫蘸满鲜血,捂住了剧痛的心口,坚持着,将一口又一口鲜血,绽成了一朵又一朵寒梅……这便是鹧鸪哨手中宝图的来历。
罗掌柜眉开眼笑地接过名画,拍胸脯保证:“定然一丝不苟地寻到买家,钱财一分不会贪,全用到救济灾民的事上,也算是为先皇、为老画匠,积累一些泉下的福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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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铭记老画匠旧日的恩情,当初若不是他的生花妙笔,把自己描摹得那样美,一下子攥住了先皇的眼,她又怎能在这群芳斗艳的后宫里,如日中天呢?
老画匠感念皇恩,一刻也未曾忘记他与先皇的约定,向着宫内,献上了三幅墨宝。然而好景不长,就在第四幅正在落墨之时,“先皇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女皇陛下顺应万民之意隆登大宝”的消息,传到老人家的耳里。
孤男寡女,鼻息凑得那样近,三娘的眼里,漾了潋滟桃花意:“陪我喝一杯,可好?”
陛下敬佩老画匠的忠心气节,命人好生殓了他的尸骨,又将寒梅图收藏于大内的“奇珍阁”,改其名为“高节图”,不得不说,是一桩叫时人传为美谈的善举。
最后那个自作聪明的,反被女皇陛下勒令,拖下去一顿杖责,打得是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促议声像是热油泼进了锅。
鹧鸪哨正屈着一条腿,搁在椅上悠闲品茶呢。忽见自个儿又成了众人的目靶,只得“啧”了一声,无奈叹道:“唉,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箫兄你……那你们可看好!”
梅山房主留遗珍
“啊、这是……”虽只匆匆看了一眼,画便落回桌上去了,但有识宝的立时激动地喊起来,“这像是梅山花房主人的真迹!难道说、这一幅就是……”那人将不敢置信的眼神,转向了妙手偷天的少年侠盗。
她立时也靠去了窗边,瞥一眼街上的车水马龙,遂高高举起手中酒壶,仰着花面灌了满满一大口酒,又向后软折着腰肢,往鹧鸪哨的怀里倒。
鹧鸪哨亮过宝贝后,余人的东西皆是不足一瞧。大家纷纷识趣地放下东西,推说还有事,便就此告辞、先行一步了。
画作完成之时,梅山花房主人长舒了一口气,向着东方拜了一拜,便仰倒在地,扔了指间笔,永远闭上了沧桑目。他完成了与先皇的约定,带着最后一幅《寒梅图》,追随着先皇而去了!
“真的吗?他真的还藏了宝贝吗?”人群窸窣议论起来,人人都把翘盼的视线,投到了鹧鸪哨脸上。
“没错,就是那一幅——《高节图》。”鹧鸪哨耸耸肩,说得稀松寻常。
【第八回】高节图
 梅山房主留遗珍,春酒一壶灌娇人
人人皆知,那梅山花房的主人,是当世最杰出的画匠。他原是御画院内、专为先皇摹妃的画师。后来,二圣临朝,他看不惯贵妃渐渐一手遮天、篡谋夺权,于是向先皇请辞,提前告老还乡,要去当隐士。
可先皇哪里舍得,为自己画了半辈子美人的一杆妙笔?可架不住六旬长者三拜九叩地求,便只好准奏,将梅山赐予了他,许他尽情临摹他最爱的寒梅,但命他有生之年,须向皇宫大内、每年进献一幅画,以慰君心思念。老画师泪流满面,伏地谢恩。
鹧鸪哨回神一笑,立刻揽臂枕住了三娘后颈。
于是他便归隐了山林,在那梅芳百里、云雾缭绕的仙境里作画。说来也奇异,据传他虽已六十高寿,可握起笔来的手却丝毫不抖。无人知其确切名姓,只知他总在红泥印鉴的落款处,以“梅山花房主人”自称,时人便也那般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