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漠然踏进圣魔仙宫的一刻,他便知道师父回来了。但他不敢主动去寻,甚至不敢站起来,只能忍着迫切想到见到对方的焦灼心情,等风漠然愿意主动来见自己。
?
姬予道跪在他脚边,风漠然淡漠的垂眸看着,眼前的画面恍惚与记忆重叠。
地上的人脊背颤动着,发出沉闷而诡异的笑声。
“师父……”
他本以为师父是恨他的,风漠然是该恨他的。
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本能的察觉到不对,风漠然凝视着弟子弯曲的脊背,道:“予道……?”
,吹掉指尖沾染的零食碎末,拂尘轻轻搁在臂弯,起身走进隐仙殿内。
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冷漠,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平静?!这一百年难道没有在这个人心上留下任何印记?
他从来就这么一个徒弟,便是姬予道不认,他风漠然此生也只有这么一个徒弟。
是放下了吗,他怎么可以放下?!是不很吗,他怎么可以不恨?!
一转眼,恭敬的少年长成了如今桀骜的青年,若不是眉目依稀仿佛,几乎要让人认不出了。
没人知道今晨风漠然拂袖离去的时候,他的内心有多绝望,而在刚才再度感应到对方气息的时候,他到底花费了怎样的力气,才没有立刻冲出去,出现在那人面前,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再也不放手。
他终是忍不住轻唤了风漠然一声,脚步声顿了一顿,然后走到了他面前。
沦为一介只能动用基础法术的凡人,穿过四季林走回圣魔仙宫,又在隐仙殿门口站了好一阵,风漠然感到有点腿酸,在床沿上缓缓坐下来。
姬予道心跳一滞,低着头,长发遮掩下的面容上茫然的睁大了眼睛,随即嘴角的弧度慢慢弯起,苍白的脸上露出痛彻心扉的惨笑。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得不到爱,转而求恨,求不到原谅和两情相悦,情愿化作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也好过恩怨皆消,两不相欠。
心中仍存有一丝奢求,姬予道的语气飘忽而艰涩,宛如奄奄一息之人的垂死挣扎。
他这个弟子,对师父所做的一切,哪怕将他千刀万剐,五雷轰顶神魂俱灭也不足以抵偿罪过。
殿内空空荡荡,走进卧室,果然看见成年的姬予道,那个凶名响彻六界,而如今脸色苍白的像个饱受惊吓的小媳妇一样的男人,依然跪在风漠然的床前。
完全丧失了力气,原本跪着的青年,慢慢的,慢慢的匍匐在地,脸埋在双臂间,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殷红的血泪一滴一滴落在光洁的玉石上。
“起来吧,”风漠然道,“此地不是云镜宗,我早已不是当日的静云仙君,你亦非那个籍籍无名的小弟子。动不动下跪,让你的属下看见,圣君的威严何在。”
心目中宝贝徒弟的形象瞬间被魔道圣君取代,风漠
屏息聆听那越来越靠近的足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姬予道的心脏上,交织着痛苦和甘之如饴。
一瞬间,姬予道恨起了风漠然。
是了,他现在哪里还有向这人下跪的资格,还有何颜面与他以师徒相称。
他这么说,风漠然也就随他的便了。
然而比起风漠然的责难、怨恨、惩罚,他心底最害怕的,还是他最最珍爱的师父,面对他的忏悔依然无动于衷,毫不在意的将他放弃,从此碧落黄泉,永无相见之期。
走火入魔之前,姬予道是个最克己守礼的弟子,晨昏定省必行跪礼,平时说话也是躬身低头,毕恭毕敬。
第5章 第005章
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哭鼻子撒娇。
风漠然看出了姬予道的痛苦,却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只能顺着对方话里的意思,回:“嗯。”
但是,现在的姬予道,已经失去了一错再错,索性一错到底的勇气。失去风漠然的恐惧,和伤害对方的痛苦在他心里拉锯征战,最终后者占据了上风,令他最终选择忏悔和放手。
姬予道的肩膀随着传入耳中的淡漠音节颤了一颤,仅存于唇上的血色也骤然褪去,反倒是眼眶之中沁出两点殷红,自眼角滑落,两道深痕般的血线割破了青年英挺的面庞。
可现在坐在面前的人,一如当年端坐于隐仙崖上,以不染纤尘的凛然之姿俯视芸芸众生的仙人,即便自己身为他唯一的弟子,在那样的目光中,也等同于过眼云烟一般,只求那目光在身上多停留一息而不得。
宗门上下明面上夸他教徒有方,私底下却未免说他太严苛了些,就连风漠然自己,看着也有些心疼,曾说过让对方不必如此拘谨,但不知为何姬予道听完后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最后委委屈屈又倔强的表示,弟子敬重师父天经地义,他心甘情愿。
事到如今,还在希冀什么呢,还在奢望什么呢?
“师父……教训得是……然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无论师父怎么想,我也永远只把自己当做师父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