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啊?”
“啊,美术馆啊……挺远的,你向南走两个路口,再向西走一段,大概六七个路口吧,会有一个特别难看的雕塑,向里走进一个院子,草坪特别规整的那个,美术馆就在院子里另一个很难看的雕塑旁边。”开口说话的是卡车司机泰德。
“我现在知道了……”安德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对,我是……匈牙利人。”
“那就麻烦你了。”她有隐约的口音。
“会一点吧。”女郎抬手看了看表。
“安德烈。”女郎微微一笑。
“不,用俄语。”
“安德烈?安德烈。”
大学一直是这个城市的地标之一,像这样轰动全城的音乐剧,除了在市内金碧辉煌的剧院演出之外,首先会光临戏剧学院的简陋舞台。然而除了演员的排练和场地的协调,服装和道具的管理也是一门大学问,尽管离开演还有一个多星期,道具已经运抵芝加哥。今天的这个小忙,就是帮米兰达清点装箱这些道具。
“抱歉?”那个女人见没有回答,又出声询问。
“不是,我从纽约来。”她把被惊吓到的讶异掩饰得很好。
“抱歉,我迷路了。请问……斯马特美术馆该怎么走?”
“猫?我更喜欢狗一点。”
“不急。”
“你会说俄语,那真是太好了!俄语里是不是也有一个类似’安德鲁’的名字?我总也发不好那几个音……”
“我今晚要去见我的拓扑学教授。”
“我可以带你去。”米兰达放下了手上的计数的表格,想了想,转头对安德鲁说,“安德鲁,我们都走不开,还是你去吧。”
音乐剧的演出实在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且不说演员的排练,场地的选择,光是服装道具的运输和管理就足够人手忙脚乱了。
倒是米兰达先开了口:“晚饭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深盘披萨?”
“你……你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女郎见一向雀跃的青年蓦地红了眼圈,不禁出声询问。
“你在赶时间吗?”安德鲁好奇地问。
“专门来斯马特美术馆吗?我们的美术馆有什么好看的?今年是我在这里的第三年了,只去过那里两次。”
米兰达终于忍无可忍——“够了!你给我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哼,刚刚有人还说自己更喜欢狗……喂!”米兰达一个不留神,安德鲁已经把一对猫耳道具戴在了自己的头发上,因为没有夹子和胶水的固定,耳朵软趴趴地伏在他同为金色的茂密发丛中。米兰达读过一本猫耳语教材,知道如果真的是一只猫,这样没精神的耳朵大概代表小精灵此刻心情不佳。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不知道这对于我而言有多重要,”安德鲁用手捂住双眼,用力揉了揉:“芝加哥秋天的风,真的太大了。”
……
“没有然后了。然后我就来帮你的忙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啊!东欧!那你会说俄语吗?”安德鲁一下子雀跃了起来。
“你不是芝加哥人吧?”安德鲁突然转身面对她。
“哇!”即使声称自己更喜欢狗,安德鲁看到箱子里毛绒绒的猫耳和猫尾,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
那个美丽的女人不出意料地蹙起了她描画精细的眉毛。
在美术馆里的讲座绝不可能是安德鲁擅长的领域,他于是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我叫安德鲁。”
“也不是……我为一个讲座来。”
女郎点了点头,礼貌地回答:“你好,我是波琳娜。”
“安德鲁?”
还没等米兰达开口,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
“波琳娜?这是个……总之不是个盎格鲁撒克逊名字吧?”
安德鲁委屈地看了米兰达一眼,好像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只是把大箱子从卡车搬到了手推车上。
“没、没关系,是风,风太大了。你能……你能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吗?”
安德鲁走在前面,不着痕迹地把卫衣的帽绳扯对称了,听着身后高跟鞋慢条斯理地扣击着地面,斟酌了半天:“我带你走一条稍微远一点的路吧,也没有远很多……因为近的那条,最近刚铺了鹅卵石。”
米兰达把安德鲁拉到一边,向他解释:“你喜欢吗?”
“……不是宠物猫,是音乐剧,今年秋天芝加哥最大的事,凯迪拉克剧院的!”米兰达对安德鲁的迟钝表示不满,随即发现不满也没什么用,“算了,你不知道!”
顶着一双猫耳的安德鲁显然距心情不佳相当遥远,他兴致勃勃地拎起一条硕大的虎斑毛尾巴,对着自己的屁股比划:“这么大,该怎么固定?”
她一定不是学生,也不会是教授——大学校园里没有像这样注重衣着发饰的人。她应该属于城里的酒会,湖上的游艇,和密歇根大道上精美橱窗里的任何一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