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你千回百转追思难忘,任你苦苦哀求执迷不放,那些美好的,那些缱绻温柔的,那些你至死也不愿忘却的,终究是如飞花散,如云烟了,如孤鸿逝。
一曲毕,世间悲欢,皆是弹指。
又不知是哪里燃起的火,烈焰窜入空中,仿佛能焚烧一切。
而这大殿之外,已是一片喧嚣。
只是后来侥幸活下来的人,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那一场火。
容清薇按住已经痛得要昏厥的君雁雪,叹了口气:“陛下,你可要撑着点天子风度的。”
或是因为一片万里河山,大好家国?
追忆者莫有不寥落。
“我既然流不出泪,便只能让陛下流血了。”
如流星,绚烂而短暂。
在那一场穿庭过户作杨花的大雪里,三十里长空雪霭茫茫。
那血溅在毯子上,如绽开的梅花。
又似盛世声嘶力竭最后一次悲鸣。
后来曲檀华改年号为昭和,破周之年,是为昭和元年。
“后面的,便都交给你们暗门了。”闻青转身,一步步,走出大殿。
只叫人断肠,
闻青回身,身后晚风吹起鹅黄软账,重重魅影,翻飞如舞。
惘叫人断肠。
还是因为一个人?
俯视着这个祸乱的人间,金戈铁马战火燎原。
后来,一曲,流传江湖。
天下间总有那么多断肠人,可见过那么多伤心月?
那伞上绘着两尾朱砂锦鲤,一片翠荷,好似承载了一片江南的风月情愁。
寥落者自伤。
闻青静静地笑了,眉眼里一片寒凉荒茫,静月晚风吹起他重重白衣,如缟素一般。
这样的曲子,让人听了,闻者皆哭,哭者断肠。
后来扶琉入主大周,烧毁宗祠,只长乐王府却是一点未动。
“听说陛下曾给谢紫用过“折桂枝”之刑,草民一向觉着礼尚往来方是最好,故献给陛下我昔年钧天教中所用之“拨银丝”。”闻青轻轻一笑转向苏相:“丞相还是回避吧,接下来的场面,可不太好看。”
这个江山上坐的又是谁。
闻青叹了口气,捻起一根银针来,那针闪着寒光,如美人妩媚的秋波。
可是,他已不想去问。
眼波微转,浓丽如江南绵绵春雨杏花,无边风月里流连开去了
他不知,只觉闻这曲,只能断肠。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伞下那人容颜,一张玉面胜三分明月,两道长眉夺山黛色。
云端,佛祖拈花一笑,便是一世界。
君雁雪感到自己眼中有眼泪汹涌而出。
是因为这曲?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原来,原来最后的最后,所有的悲欢皆成了神佛脚下尘。
如此十指连心,那痛苦,又有谁能忍受?
君雁雪颤抖着看着闻青,只摇头往龙椅后缩。
宗庙倒,焚宫城。
那个穿紫衣的谢紫已然不在,闻青又何须穿着青衫?
君雁雪颤了一颤,却不肯示弱,只恶狠狠地看着闻青。
后来闻青之名名扬天下,求艺者不计其数。
只是,恐怕是无人知道的。
言罢,苏丞相轻笑着离去,他身后却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周亡第二个月,有一个人,在白雪漫天里,在芸芸众生里,兀自踏浪而来。
那人白袍紫衣,手中一柄油纸伞。
君氏一族的江山,终于今日覆灭。
听曲者莫有不哭。
所谓拨银丝,就是用银针戳进指甲缝后向上撬开整个指甲,再用银针在指肉间挑出筋肉的刑罚。
君雁雪却早已疼的提泪横流,只愿就这么死了才好。
一朝青丝,皆成白雪。
哭者莫有不追忆。
闻青拽住他的手,轻笑道:“陛下是一定不知道的,拨银丝这刑,并不伤人性命,只是……”闻青眉眼温柔地道,“让人求死不得罢了。”
心思缠绵,难以排解,难以言说。
如乱世的开始,
“闻青,你要的银针,我可都拿来了。”容清薇巧笑倩兮来到君雁雪面前,风流妩媚的面庞上悄然绽开一抹娇娆的笑。
闻青将那针缓缓戳进君雁雪的指甲缝里:“陛下你可别想着咬舌自尽,不过你那么贪生怕死怕也不会这么做吧。”
人生不过大梦一场,千古不过弹指一瞬。
正是容清薇。
闻青望着他,幽幽一叹,他放下箜篌,一步步走到不能动弹的君雁雪面前:“陛下,你尚能哭出来,你可知草民却是连泪也再也不会有了?”
终于当闻青收手时,君雁雪只吊着一口气了。
长安的繁华在一个秋夜里陨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