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绥到锦市的时候，也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空气中都带着潮湿的雾气。喧杂的环境中，姜锦茜甚至听不真切苏花朝说了什么，她艰难的再度问她，“你要做什么？”
苏花朝如数家珍般说着过去，“我记得小时候你总爱往稻草堆里钻，差点被烧火的人连人带草的给带进火口。那个时候我就在边上叫，你呢，从稻草堆里钻了出来，对我眨了眨眼，说，说……”
那天她和姜锦茜吃完午饭在外散步，远远的就看到一道黑烟直入云霄，她问：“你们这儿还有工厂吗？这个污染等级，有关部门不会过来吗？”
“——说，苏花朝，我在呢。”
至少等到剪辑的时候，不会太过慌乱。
年轻女子连说抱歉，退回大堂。
拍照的年轻女子有些微滞，霍绥问她：“好了吗？”
苏花朝也不是单单过来旅游度假的，她心里门儿清着，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应当做什么，嘴上不说，但心里的算盘打得比谁都通透。
霍绥只说：“需要我做什么？”
那个人在说“夫人”的时候，眉眼上，他或许没有注意，他的眼里，是带着光的。
她动作迅猛的转过身，眼里不可思议、惊讶万分、感动，各种情绪荟萃，一时之间难以言说万分。
这使她心口无端生出一股惊慌无措。
到达锦镇的时候，将近下午三点。
“就是榨糖的地方，”姜锦茜拉着她往那处走，边走边说，“你太久没回来了，是不是都不记得了？那儿是榨糖厂，白甘蔗通过榨汁机榨出汁儿，再放在九个锅里熬煮，最大的锅比我还大，你说能不有这么大的烟吗？”
爱这个字，是需要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她在他身后，为他撑伞。
苏花朝浑身一缩，“谁啊？”
她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作何回复了。
苏花朝回神，说：“你就去那儿把伯父伯母扶甘蔗的过程拍下来。”冬天风大，吹得甘蔗全都倒在一旁，苏花朝也不知道该拍些什么，反正就是把所有与红糖有关的一切都给拍了。
霍绥点头，他问她：“还有雨衣吗？”
霍绥背对着她，迈步向前，“可你是我的，不是别人的。”
霍绥为她撑着伞，“我。”
她穿着雨鞋，感受到沥青地面的流水不断，脚背处似有水淌过。万事万物都在推她前行，她没有时间反抗推拒和犹豫，伸手一指，“那儿。”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苏花朝听得嘴角微微勾起，心底却泛起死死的凉意。
她到底还是有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原以为所有的事无巨细她都记得，但那天当她拽着姜锦茜出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上街的路都忘了大半。
倏地，他脚步一滞，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眼前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啊。
霍绥把伞放在她的手心，“抓紧了。”他单手提起摄影机，架在自己的肩头，问她：“去哪儿？”
雨刷的一下骤然下大。
她看着霍绥坐上出租车，车子顺着车流溶于雪天，心里又难过又羡慕。
霍绥双手插兜，遗世独立的站在有五六米高的圣诞树旁，落地窗外的积雪厚积，行人神色匆忙，他立在室内，对着镜头的眉眼温和，嘴角微微上扬，淡笑。
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连眼睫毛处都像是沾了雨水一般，霍绥撑着伞从出租车上下来，提着行李箱，沿着马路走。
他似乎懂了。
她偏生是上天眷顾的人，从眉眼发肤，到志气理想。
霍绥身上还穿着羊绒大衣，内里是工作开会时的黑色西装，他的穿着打扮与这乡野农村截然不符。雨下的很大，风刮得甘蔗叶往人身上飞，那叶片带着刺，把那高昂的衣服给划了一道又一道不甚明显的口子。
那个日天日地无所不能的苏花朝，穿着件一次性雨衣，头发随手拨在耳后，却被凛冽寒风吹得张牙舞爪的，手上架着摄影机，整个人像张单薄的纸片悬浮于世。
姜锦茜笑，“记得方向，那就总找得到路。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花朝，别太多虑。”
苏花朝知道他是不喜欢的，单从他紧抿的唇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是回不去的少年时光。那时苏花朝还是个常年哭鼻子的小少女，头上扎着倆冲天辫，和姜锦茜嚣张的称霸整个村落。
她点头。
当然可以了。她点头。
第32章
霍绥叮嘱一声，“撑好伞。”
她劝他，“你要不回去吧，我这儿的工作很简单的。”
苏花朝盯着他沾了水的大衣，怔怔：“霍绥，这是我的工作，不是你的。”
霍绥上前，将那纸片握在手心。
她总觉得他变了，变得懂得说哪些话令她好过些、能接受些，知道她需要的并不是夜晚的一个拥抱，一个亲吻，而是一句实实在在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