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因为差点就说漏嘴二人的兄妹关系,而暗自心底打鼓。但随即他又不禁庆幸,事情的真相过于匪夷所思,凭着只言片语少女也听不出什么来,他这才放下心,也跟着笑着打趣,“可只有小孩子才会怕苦,不肯吃药。”
百川一笑,拿起一块送到她的唇边,“你吃你的。”
但此时此刻,心底酸涩的人,又何止是他一个。
她想了想,拉过他的手,把还剩的两块梨脯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青葱玉指握着造型古朴别致的白瓷杯,粉如花瓣的樱唇抿在杯沿处,少女低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眉眼舒展,神情恬淡,看起来乖得很。
兰珊抿着唇坚持不肯吃,想要忍下心里的难过,可也许是负疚感太过浓重,又或者是身体虚弱没法完美地掩饰情绪,百川还是察觉到了她微微湿润的眼眶。
我的妹妹,就是你啊,他想,同时压下心底一闪而过的酸涩。
百川疑惑地看着她,“不吃了?”
百川笑着道,“这是专门给怕苦的小孩子吃的,当然不苦。”
她抓紧了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想吃别的,你妹妹没有吃过的东西。”
参天的古树自有一股木叶香气,疏疏淡淡,沁人心脾。五官俊逸的年轻男人坐在她身旁,看着她静静喝水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副毕生最爱的画。
兰珊已经在吃第二块了,闻言斜睨了他一眼,鼻音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接着又像是被甜得开心了,愉悦地眯起一双月牙眼。
百川从她掌心拿起一块,顺势喂入她口中,“尝尝。”
少女的情绪一瞬间从有些哀戚变成了羞恼,“我才没有。”
她吸了吸鼻子,心底的情绪没有散,但眼眶的湿意好歹是消了。她仰头看着他,“我想吃别的。”
百川怔了一瞬,忽然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地问,“你是不是……吃我妹妹的醋了?”
兰珊在听到那个“你”字,再被及时改口成“我妹妹”时,心里已经是一阵酸涩。
他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神色也不由关切紧张起来。
兰珊眼前一亮,伸手接了过去,放在掌心看了看,没认出来这淡黄色半透明的蜜饯块儿到底是什么果子做的,反正不是之前她吃过的。
少女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什么嘛!”
她勉强一笑,故意拿话打岔,“什么小儿脾虚,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我可不是小孩儿。”
兰珊是吃过梨脯的,但白蛇以前买给她吃的梨脯,每个都是圆圆扁扁能有她半个手掌大小的一片,这样小巧的样式她却不曾见过。
“什么?”百川听得越发糊涂。
他边说边观察着她的神色,看她表情如常,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心底又泛起丝丝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知道她把一切前事都忘了,也明明知道她若是真的记起以前,那自己是她兄长的身份也迟早瞒不住,可是……
少女轻轻说,“留给你妹妹吃。”
百川的眸色在晦暗了一瞬后,又恢复了清明,只眼带温柔地看着兰珊喝好水,就又变戏法似地拿出几个切成细块的果脯递给她,“生津的,不酸。”
兰珊虽然性格娇气,敖潭给她的教养却是很好的,她喝水时没什么声音,贝齿与香舌也几乎瞧不见,却因而给人带来更加无限的遐想空间——已经发生的亲密关系无时无刻不存在,并在各种细节上无限放大着他对她的喜欢。
百川像是看出她的新奇,耐心说道,“你……我妹妹小时候一到换季的时节,就容易咳嗽,家里长辈用川贝枇杷炖的冰糖梨水,她又觉得涩嘴,从来不肯听话喝完。幸好,有个老游医给了个食补方子,把梨子切成小块再辅以一些药材熬成的汁一块儿浸泡再风干,然后像寻常果脯一般处理,甜蜜可口,不光生津化痰,还对小儿脾虚很有裨益。”
“咦,怎么没有药味?也真的一点都不苦!”兰珊本也没有多长的气性,两人又是闲聊拌嘴,从头到尾她的面上都带着隐约的灵动笑意,这会儿一下子被梨脯独特的口感吸引,顿时目露惊奇。
百川
少女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驱散心底快要让她窒息的沉重。她说,“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
百川的目光仿佛被暖阳晒过一般,干净而温软,很轻很轻地落在她身上:“我以前总爱幻想,若是有天找到了妹妹,就一辈子给她做她爱吃的糕点与果脯。哪怕有一天,她韶华不再,牙松齿脱,只要她想吃,我也还给她做,到时做的入口即化,让她永远都可以开心地吃到自己喜欢吃的。”
百川已经自动为她解答了:“这是梨脯。”
“嗯?”百川不明白她的意思。
兰珊往口中送梨脯的手一顿,只觉得这蜜饯果然生津,自己的喉头好像蓄积了过多的口津,竟不敢随意开口,生怕露出不合时宜的哽咽。
但那叫人厌恶的妖气并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