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假装看不见他眼里的多疑,察觉那人有所软化,便过去扶起他。
“多谢。”那人并不多言,此话出口,已有送客之意。
除了初时两日有些刀光剑影之外,那人后来却是安分至极,照料起来亦让人觉得十分省心。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这男人极是惜字如金,同和尚相处半月以来,莫说自身来历,连自身姓名都不曾告知。
玄空看向旁侧,视线朝向床下。脖子的力道一松,只见那人走到床前,屈身在床下碰了碰,找出了他的剑。他“哐”的一声抽出利剑,如今光线充足,玄空才瞧见宝剑上的未擦去的血渍。那人见佩剑未损,遂将它收起,看了一眼和尚,便转身欲要离去。
玄空端着药走来,敲了敲门,候了不过片刻,便听从里头传出一声沉稳的“进来”。
随后,玄空便同他坐下。江燕云撩起衣袖,将手伸到这个和尚面前。他在此处将养了半月有余,身上伤势已有起色,可总归是元气有损,若非底子硬实,现在恐怕连床都下不得。玄空如今也能算是半个郎中,虽及不上正经大夫,号脉诊断尚不在话下。
玄空只猜他身份必不简单,联想他的一番遭遇,想来该是在躲避什么仇家。只是男人一日不说,他便也不去多问。至于是否会对自身不利,只道这十几日相处下来,还算相安无事。
谁知,他步伐一虚,吃痛地按住胸膛伤处。
江燕云刚踩出一步,便捂住伤处,好在和尚及时出手,才将人给扶稳了。
“当心。”玄空话刚落,便觉双手一轻,便看那人走到案前,捧起了药碗。俗话说,良药苦口,那人一口气便灌入腹中,苦汁烧心,就见他眉头微颦,抿了抿唇。
深夜。
镇上的人都知道,浦江边上的破庙来了一个年轻的和尚。和尚自称法号玄空,并未说出师承何处,可见如此寒碜,多数人心想,大抵不是什么正经的佛家弟子。
江燕云收回目光,他睁眼后便知伤处已有人料理过,想来,也是这个和尚所为。
玄空并不怪罪,仍是一派温和道:“那施主好生歇息。”
那人同和尚僵持着,只是如和尚所言,他昨夜被数十人围剿,惊险突围,虽杀了叛徒,也大伤元气。胸膛那一刀打乱了筋脉,他会来到这破庙也是为了寻一处养伤,没想到这看似被废弃多时的地方居然还有个和尚在。
他握了握床上的剑,心道那叫玄空的和尚,仿佛和记忆里的和尚有些许不同,谈不上多慈眉善目,可还算干干净净,好似这芸芸众生里的一员,转身便可忘却。这样的人,以往的江燕云怕是连多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哪?”那人又问。
想到此,江燕云嘴角微扬,满目嘲讽。如今,就算是菩萨站在眼前,他恐怕也是不信的。
玄空在民间游历多年,所见之人也有上万余,却也是头一回看到这等凶相。奈何天机不可泄漏,他亦不善言辞,二人便全程无话。玄空处理妥当了,便站起来道:“施主先歇息,贫僧再去做点吃的。”
把人扶回床上,这一番折腾后,伤口果然又开始出血。和尚将伤处重新包扎一遍,期间那人一丝声音都不曾有。玄空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他师承十八高僧之一的无空大师,一眼便看出此人有帝王之相——那面相生得极好,说是极美也不为过,然而此人虽是富贵帝王相,眉心间却有血光聚拢,隐隐有成煞之势。
说来,这二人同住一屋檐下,已半月有余。
一推开门,玄空便见那立于窗侧的人影。他将药放在案上,道:“施主,该喝药了。”
床榻上的男人不知是做了什么梦
至于孰善孰奸,都不重要。他这一路逃亡,可谓是尝尽冷暖,屡屡遭人陷害背叛,昨夜里连最亲近之人都倒戈相悖——
玄空忙起身,刚要碰到人,却被他凌厉双眼一瞪。玄空只得收手站在一边,道:“施主,你伤势不轻,又受了寒,尚未大好,且让贫僧扶你回床上躺着吧。”
而此时的江燕云心中对和尚又是作何感想,便不得而知了——
玄空本是专心诊脉,间中不知为何抬起了眼,猝不及防地,视线便同那双眼对上——那双眉目生得极好,目光凌厉如刃,奈何眉眼间戾气过重,这样的人,怕是连鬼神都要避讳。话虽如此,可这样被逮个正着,和尚便是脸皮再厚,此刻也不由觉得有几分羞郝,遂讪讪收回手,道:“施主脉象虚浮,许是前几日感染风寒,再修养一时方能大好。”
话虽如此,可玄空来到此地两年有余,将那破庙打理得井井有条之余,素日里也到镇上为人诊病把脉,只收些粮食瓜果充作诊金,若真是拿不出一样,和尚也不会怪罪。久而久之,也有些人主动到庙里烧香祈福,闲时听和尚讲讲经文也是好的。奈何,好景不长。
那厉眼静静地打量着和尚背影,直至人收拾了地上狼藉,无声退出去为止。
只是,他转身而去之际,却不知身后一双眸子亦正打量着他。
第27章 番外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