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也一眼看见她,笑容绽现,一身英气登时染上娇俏。
有了市长遗孀这个身份,做起事来着实便利许多。她本就不是能安于一方小小天地的人,五年前大哥搞那劳什子革命去了,偌大的徐家便落在她身上。有了穆市长的前车之鉴,阿爸本想叫她招个上门女婿撑门面,她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可不愿再被人束手束脚,因此与阿爸定下三年之约,若能将徐家上下打理好,便不急着招女婿。
女人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有些吃惊,随即微笑着点头,“高兴啊。”
“没有,我也是刚坐下,知道你忙着替我赚钱,多等等也是应该的。”
罢了罢了,他才十七岁,以后有的是时间,自己十七岁时……哎,不提也罢。
“你又不是不知道。”语气大方极了,没有丝毫严实心思。
这种倔脾气,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
少年抿唇不吭声,一双眼睛依旧定定落在她身上,不知是较劲还是服软。
说上小半天私密话,知秋抬手捏了捏眉间。再一抬眼,只见好友眼中满是担忧。
咖啡厅内,盛娇颐正坐在靠窗位置,远远捕捉好友身影,笑着冲她招手。
心头霎时软下去,玩笑道,“怎么,这会儿知道心疼了?”
徐知秋默默叹气,没再理会,开门走下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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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差太多。
徐知秋笑了笑沉默,没有接话。七年前贺衍通报公告浦华商会易主时,看客只当又是贺四爷深不可测手段,徐知秋却是知道,他是为了保她无忧,更是为叫另外三个男人歇了独占心思,无论他们有没有。
着实够狠,对人狠,对自己更狠,不愧是贺四爷。
她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小孤女,风吹草动皆有人关注,便不可能再被谁不声不响掳走囚禁。
徐知秋忍俊不禁,“天呐,浦华商会的会长说自己没财路,你可小心别被人听见,不然出门就要被乱石打死。”
一个是苍白古怪的少年,她太骄傲了,没能说出口;还有一个,是眼波流转的女孩,她……说不清。
她这一生,心上有四个人,阿爸大哥自不必说,另外两个,说来也玄,竟是同一时间出现,天注定一般。
盛娇颐远远望向窗外,看着路上行人车辆,瞳孔有些失焦,好似陷入回忆一般,“是啊,是很想要。”她转过头来看她,笑意透进眸子里,“可是我现在明白了,人生在世总要有牵挂。过去太想要自由,胆战心惊的,看不清许多事,现在不那么执着,反倒好像自由些了,你说好不好笑。”
如果她没去找贺衍,那他们,是不是会在杭州一直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也不会有后面许多波折?
两人嘻嘻哈哈,引来咖啡厅内不少人频频注目。一个娇媚,一个飒爽,多看一眼便多舒坦一分。
那样自在,那样甜蜜。
世上情情爱爱,当真只分亲、友、爱三种吗?
多少年过去了,只要一想便能清晰忆起,那一日她挽自己手,笑眯眯说,“因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呀”。
“你再这样,就不必跟着我了,去新杰吧。”
盛娇颐随她一起笑,“可不是,累坏了你,我的财路可就断了。”
哦,除了娇颐,她依旧喊她知秋,还有……春生,这个南洋一个远到她压根对不上号的落魄亲戚送来投靠的少年,不知为何,偏要叫她小姐,说过多少次也不改口。
“娇颐,你等很久了?抱歉抱歉。”
徐知秋陷在回忆中,稍作停顿才回神,看着眼前清隽却稚嫩的脸庞,飒爽的杏仁眼染上些许无奈,“春生,我说过,不要再叫我小姐。”
徐知秋踟蹰,心脏跳得沉重,拽着胸腔血肉酸胀,“可是……你一直很想要自由……”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竟会做得这样好,不止守家,甚至拉着娇颐一起办了自己的纺织厂。
“好哇,你这没良心的,原来是为了压榨我油水。”
当年那白皮少年与她一齐跑去杭州,是她告发了他们。她还记得自己在她床前哭泣,直到那时,她才看清自己心思。她想见的不仅仅是那少年,还有她……他们这一去,她便失去两个,自私冲撞了理智,这件事她悔恨至今。
新杰是她去年刚投的采矿公司,位于上海与南京之间的偏僻乡镇。
心口钝钝沉闷,思量许久,她终是忍不住问,“娇颐,你高兴吗?”
曾经她是徐小姐、徐二、阿秋,现在,人人见她都要喊上一声“徐老板”。
知秋的短发更利落了,一丝不苟别在耳后,身上穿着新奇又时髦的西式套装,据说叫吸烟装,最近在新式女性中十分流行,既有男子飒爽,又不失女子线条。不是盛娇颐偏袒,知秋确实是她所见中穿得最好看的。
车子骤然停下来,春生转头看过来,“小姐,到了。”
那她对她,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