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了,咱們歇了吧。」
從小到大,他哭過的次數屈指可數,也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會哭得跟個孩子似地停不下來,但對妻子的極度愧疚和心疼,狠狠地折磨他。
但她看到夫君那麼認真地吹著,臉上滿是憐惜,心口一軟,也沒戳破他。
他無法想像,當她醒來如果看到那張潔白的俏臉上有三分之一都遭火吻,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對自己毀容的惶恐稍稍平復下來,但林奕君還是在安樂侯眼裡看到臉上的殘缺。
但他通通沒做到。
安樂侯比她更心痛。
畢竟他總是目不轉睛地瞧著她。
她心頭劇跳,轉頭想拿平日放在床邊的手鏡,卻找不到。
既然夫君待她這樣情深,那她何必急在一時,非要馬上看這張醜臉不可。
雖然不夠清楚,但男人黑瞳裡倒映出來的影像,已經讓她心裡有了計較。
隔著幾層紗布和草藥,怎麼可能有感覺。
她沒有討鏡子。
竟然為她變得那麼傻。
容貌天生注定,氣質卻是能夠自主的,故她說話從來都是輕聲細語,面帶笑容。
若不是他,妻子不用受這種苦,除了皇上派來的御醫,他還四處延請最出色的郎中,來替林奕君止痛療傷,但他自己能做的有限。
他很想當個有肩膀的好男人,在妻子面前不掉半滴淚,為她擋風遮雨,護她一生。
她是個將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放在頭頂上,有時甚至看得比他這個夫婿還重的女子。
太醫來為她換藥時,她看到自己的整條左臂外側,像煎壞的豬皮。
「君兒,是不是會痛?」她的夫君擔心地問。
安樂侯受皇上重用,雷厲風行,樹敵不少。一晚他出席酒宴,侯府被人縱火,侯爺夫人林奕君逃出火場時,被燃燒斷裂的樑木擊中,嚴重燒傷,萬幸的是除了皮肉損壞,皆無大礙,但也昏迷了數日。
「竹之,你哭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只能拼命的道歉。
這幾日安樂侯不眠不休守在妻子枕邊,衣不解帶地照顧,他很了解林奕君的個性,看到她臉上身上的傷疤後,就命人撤掉了房內所有大小銅鏡。
兩年後──
林奕君在半夢半醒間,感到有溫熱的水珠子灑在她臉頰上,不痛的那一半臉頰。
那根樑木,從林奕君的頭部到臀部都留下了痕跡。
林奕君仍然虛弱疲倦,但聽到丈夫如此嚎泣,知道他必是心疼自己受苦,所以柔聲勸慰。
如今......
「竹之,我沒有痛到那種程度。」林亦君用受傷那手拉住他,稍稍扯到了皮膚,絲絲地生疼。
林奕君自知姿色平庸,但起碼要讓人看了舒舒服服,所以從懂事起就很努力陶冶性情,朝端莊閨秀之路邁進。
林奕君試過幾次,要丈夫去忙正事,讓丫鬟來服侍她,但這固執的男人死活不肯。
「竹之,我痛......」林奕君從昏迷變成半昏迷,開始囈語。
不知何時開始,親密無間的兩人在房中都以你我或姓名相稱。
「竹之,我不痛了,你別哭,別哭......」
「好,我不哭了.....」
他是那樣體貼的一個人,又十分明白她,自然怕她傷心難過。
安樂侯聽到妻子這麼說,便知道她的意識逐漸恢復,便抹抹臉努力收了情緒,握緊林奕君的手。
房間裡的梳妝鏡,鎮厄的風水鏡,還有平日安樂侯為了情趣,置在床帳頂的三面小鏡,通通不見了。
也許是平常底子好,林奕君恢復得很快,清醒後沒幾日已能起身進食。
夜晚夫君都是臥在她左側,自從知道燒傷的程度後,她總是下意識地不想他靠近那側的皮膚,所以背對著他睡。
她也十分注重保養,一張臉蛋白嫩柔膩,觸手如綢,打鬧時安樂侯最喜歡掐她的腮幫。
「我去叫人熬藥,城東沈郎中的止痛秘方很有效,早備了幾十帖,實在是我見妳日日喝藥喝得辛苦,所以不忍心再增加.....」安樂侯說著便起身下床。
安樂侯啜泣不止。
可惜那不是面紗。
未校稿~
換藥的位置也包括左臉和腦勺。
「來人,將所有鏡子撤掉。」
她的左臉左上方,額頭和左眼四周,像被覆蓋了一層深色而破碎的面紗。
「太醫說這傷還不能碰水,我幫妳擦擦吧。」安樂侯說。
「有一點。」比起痛,她更在意他的眼光。
「那我幫妳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嗯?」安樂侯輕輕地對她的左側吹起氣。
林奕君看到丈夫倉皇的神色,心頭了然。
<h1>《考驗》安樂侯X林奕君</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