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温爸爸离开的中午,厨房灶上正烧着这个菜。
没得选。
被冲了很远,中间又多段波折,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上面却找到他,说云南那边忽然没了个兄弟,正是关键时候,现在一时找不到别人了。
看着家里跟离开那天一模一样的布置摆设,良久,低声感叹了句:“我娶的媳妇儿怎么是个傻的。”
他刚拍下这一幕,家里电话就响了。
……只不过女儿也是个傻的。
有妻,有女,有一个家。
温爸爸俯下身,从鞋架最底下拿出双男士拖鞋。
温羽毛在心里算了算,“周四?”
他把妻女的照片冲洗出来,放在贴着心尖的口袋里。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想到两个人接着就回主卧了,门也关得严丝合缝。
温羽毛立刻会意,迅速照做。
温爸爸脚步一顿,笑:“嫌弃我了?”
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温爸爸正坐在沙发上摆弄新买的相机,从镜头里看到妻子笑着去拉女儿手。
上面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是刚穿过不久。
她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还是什么也没听到。
“今天周几?”温爸爸平静地问。
看她又要哭,他回头瞥了眼女儿,示意了下房门。
“那个……”温羽毛顿了顿。
从理论上讲,这个时候应该撒娇。但就算血脉相亲,这刚见面没几个小时,她还撒不太来。哪儿有这么自来熟啊。
他一下子失了力,水瞬间没过头顶。
气馁片刻,然后坐在地板上乐了起来。
然后孤身去赴一场死局。
……她翘课翘得有点得意忘形了。
温羽毛跟上去,却只听得见讲话的声音,听不清楚内容。
说起来,这好歹是爸爸跟她讲的第一句话,为什么是这个。
再说,没在学校还不是因为去找你么。
就算察觉到水下有个暗涡,也没怎么心慌。意外的是,只来得及把怀里的孩子送到战友手上,一棵树被冲断,正拦腰砸在他身上。
果不其然,爸爸淡淡地说:“你妈妈没看见,我看见了。”
再把耳朵往上贴也无济于事。
“嗯,”爸爸确认,“是周四。”
这话是趁温妈妈去厨房添菜时,他低了些声音对温羽毛说的。
好在冲妈妈今天这精神状态,如果没人提醒的话,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这茬。
如果最后那颗子弹没打偏,他活不下来的。
她反应了一会儿,不服气地小着声音:“我怎么了?”
他都只当自己是死了。
何况他自幼家境不好,算是国家给养大的。
匆忙接完后,只简单拿了件行李就准备出门。
温羽毛一脸错愕。
一句话,温妈妈又鼻尖酸楚起来。
不过这句显然也是不可说的。
洪水滔天,但他算是轻车熟路了。
窝心得很。
一个小时后,他们吃上了这些年来第一顿完整的晚饭。
爸爸笑了一声,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的。
可能是被馋的,温羽毛啃着拳头,流了一脸的口水。
那会儿,鱼差不多已经快要熟了,满室香味。
只有他以前受过这方面训练,又是个难得的机会——已经过去很多天,都当他已经死在洪水里了。死讯都发回家里多时了。
不能偷看的话,起码也要偷偷听一听。
更遑论回来。
对任何有血性的军人来说,拒绝都等于是苟且偷生。
“还有啊。”温爸爸慢条斯理地夹了块儿菜。
明明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不管怎么样,爸爸真的回来了。
当时以为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了。
桌上的主菜是道清蒸鲈鱼。
他换了鞋,也没答话。
“还有?”温羽毛眼睛瞪大了。
温羽毛静了静,然后瞬间冒汗了。
没想过能活下来,更没想过还能再坐在这里。
“你别跟我妈说啊。”她迅速提要求。
她看着丈夫走过来,忍了几忍,没忍住,带着点哭腔:“你脚怎么伤的?”
却一回就回了这么多年。
还计划着回来的时候要把照片冲印出来,妻子一直说想在家里弄个照片墙。
她绷住嘴巴。
完全是下意识的,随手把相机扔进了包里。
她一溜烟地蹿回屋内,然后躲在门口,拉开条细缝。
亮屋里的灯,问得尽量稀松平常:“晚上都没吃饭呢吧,想吃什么?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