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陈湛像个撒娇的孩子,脸埋在她颈窝蹭着,谢瑶心都化成了水。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你只知‘名’正言顺,您可曾想过我不能以德正己身何以号令天下,何以一统江山。您以为父皇的那些事瞒得住吗?四方战乱,九边不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天下需要出力的地方太多了, 我不会如父皇, 把心力都用在饰垢掩疵上, 让谎言耗尽精力。
由钦天监仪臣唱和安神已毕,皇帝行叩拜大礼,他身后太后皇后及一众臣子皆随之伏地而拜。
“陈湛!”太后忍不住了,目眦尽裂,赤红着双眼吼了一声。
“即便你今日说了又如何?你放眼看看,如今
繁复礼仪皆过,最后则是皇帝对先祖上祭辞。陈湛面向皇陵,良久未动,仪臣再次唱和提示皇帝。陈湛回身转身远眺南方,眼见远方尘土飞扬,浩浩汤汤的行军声似在山中回响,他深吸了口气,神色肃穆,对着天地郑重而拜,朗朗之音响彻天地道:
这话一出,旁人没懂,太后可是懂了。她怔了住,开口便吼道:“皇帝!先祖面前不得妄言!”
谎言需要另个谎言去圆, 罪行需要新的罪行去掩饰,无止境。他图谋皇位陷害先帝,如此罪行他不曾悔改, 偏就要用那五千将士的英魂去遮掩,罪恶滔天,接下来您还想我用何等罪行继续掩饰?仅仅灭荀正卿的口?这怕不够吧!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凡是介入案件的人,哪个我应该放过?还有眼下这些人……他们如今也知道了,您想让我灭他们的口吗?”
一种类似于天性的怜惜升起,谢瑶什么都不顾了,推开陈湛,抚摸着他的脸,泪眼婆娑却坚定道:“臣妾是陛下的人,无论到何时,妾身都会陪着您。”
陈湛攥住了她的手,眸色清澈而笃定道:“只要你支持朕,朕立誓此生不负你……”
齐娀瑶仰视陈湛, 冷笑道:“陈湛, 你是皇帝的位置坐够了吗?”
两人同龄,但相对而言,同龄女子往往比男子成熟更早。怀里人是天子,可他也是个孩子,他也有怯弱的一面……若非信赖他如何会把这一面暴露在自己面前。
“嗯?”陈湛轻应。
陈湛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伏地复拜,再次朗声道:“今陈湛,代父及陈氏一族,向枉死的五千英魂请罪!”
齐娀瑶顾不得忌讳,顾不得礼仪, 顾不得太后的威严, 更是连个妇人的颜面都不顾了, 奔着祭坛便要冲上去。妇人不得登祭坛即便她是太后也不行, 众人将她拦下,连皇后也惶恐地去拉她。
“皇帝,你胡说什么!这是祭祖!你忘了你的身份,忘了你身在何处了吗!”太后扯着嗓子吼道。
……
祭坛提前已经准备好,方阵已列。皇后跟随太后在下,身着衮服的皇帝独自一人登上祭坛。时辰即到,按照仪式,皇帝先祭天地,随后面向皇陵祭奠宗祖。
“今高祖六世孙陈湛,向天地诸神请罪!”说罢,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他伏地施礼;随即再拜,喝声道,“今高祖六世孙陈湛,代父向先祖及先帝请罪!”
然愤怒过后,齐娀瑶竟异常的平静,她不断后退,距眼前人越来越远……直到她退进了礼部尚书谢兆及宗族王公一列中驻足,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冷笑。
“方才吓到你了?”陈湛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僵着,便伸出胳膊将她搂进怀里。陈湛怀里暖融融的,嗅着他身上龙涎的味道,谢婉紧张却又无比安心。成婚这两日皇帝一直待她体贴,她极是满足。“没有,我是担心陛下。”
太后无数次嘱咐她要取悦皇帝,还争夺皇帝的心。可眼下还用刻意讨好吗?心里被一股子柔情添满,她也抱紧了他,柔声软语道:“陛下,臣妾陪着您。”
但凡是个女子感受到丈夫无助时没有不心软的,谢瑶也是个普通的姑娘,即便面对的已然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可她还是莫名地疼惜他。
陈湛这话给大伙吓了个激灵,众臣皆伏跪在地,屏息不敢言语。
“方才……”
第二日清早,帝后来请太后,三人同去皇陵。
陈湛淡定如常。“母后, 我没忘。就因为我没忘, 所以必须将这些告之天下!”
陈湛沉默,良久叹了声道:“这么多年,都养成了习惯了。都道皇子至高无上,可谁又知皇子的苦。我出身低微,比不得陈泠,自小无人怜惜便罢了,可还是免不了成为人家的眼中钉。你知道我身子为何弱吗?是因为九岁那年我误饮了‘不干净’的东西被毒害的,养了足足五年才恢复。可从那以后,这些事便没断过,下毒的,闯敬王府的,还有离府被行刺……你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不敢在自己寝殿的床上睡,而是躲在床脚,蜷成一团。有时候冷得实在忍不了了,可我还是不敢上床……”说着,陈湛似无所依靠一般抱紧了怀里的人,他明明高她那么多,可眼下却像个孩子一般贪婪她的温软……
:“陛下……”
第120章 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