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山吧。”神农药钵侧耳听了片刻，“万山同哭的声音。”
蛇四叔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勉强幻化出双腿，跟着她跑了过去。
这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地说：“傻丫头，哭什么？”
神农药钵应声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祖师辞世时，令我监管他与斩魂使的契约，如今小神可以功成身退了。”
而后，它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生根发芽，长出枝叶，不过片刻，就已经亭亭如盖，与旁边的功德古木相映成辉。
汪徵睁大了眼睛：“山也会哭。”
两棵巨树依然在不断地变粗、长高，直到千丈长，一直从狼藉一片的忘川水里冒出头来，绿荫布满整个只剩下残垣断壁的阎王殿，还在不断地繁盛着，远远望去，树冠的碧绦如怒，起伏氤氲，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行了别说了。”昆仑君头也不回，英俊的脸上凝着说不出的沉郁之色，“我都知道。”
她心里狠狠地一揪——难道沈巍真的把他所有的记忆都抽走了？
神农药钵沉默了片刻：“会的，传说只有在盘古倒下的时候，万山同哭过，就连昆仑君身化镇魂灯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声音，大概他当时不算真正的形神俱灭。”
地面上的汪徵忽然喃喃地问：“那是……什么声音？”
神木树枝直接飞到了忘川上，水面上的黑气已经完全散开，露出了下面幽深冰冷的忘川水，大神木在空中悬浮了片刻，就那么直直地冲了下去。
神农药钵继续说：“斩魂使以鬼王之身成圣，求仁得仁，临了消去了您的……”
她是既没有听说过，也丝毫不知道害怕，就这么悍然无畏地冲了出去。
接着它伸出柔软而细长的丝绦，温柔地缠住了枯死了千万年的功德古木，祝红忽然惊诧地捂住了嘴——那枯木上生出了小小的嫩芽来！
蛇四叔身上的伤口在树下奇迹般地痊愈了，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功德古木之后——曾经的后土大封石已经不见了。
汪徵只觉得眼前一花，方才一身滚得起皱的风衣的男人身上豁然是一件长袖博带的青衫，就像千万年前，浮光掠影般地出现在洪荒往事里的那个人。
祝红本能地有点畏惧忘川水，然而随后想起了她的承诺，顿了顿，到底一狠心，露出大蟒的原型，“噗通”一声，也潜了下去，蛇四叔紧跟而下。
神农药钵轻声说：“祖师强行压制山圣元神，将您送入轮回时，曾与上仙斩魂使定下契约，令他生生世世与大封同生共死，如今人间大劫，后土大封破裂，斩魂使身殉大封，诸因果已经尘埃落定。”
祝红和蛇四叔一路跟着大神木往下潜，蛇四叔的目光忽然闪了闪，他毕竟见多识广，这时心里已经多少有数——大神木下沉的方向，正是传说中功德古木的方向。
昆仑君并不理会他，只是摊开双手，手中是女娲留下的鳞片，里面曾经承载过一个十一年的小轮回，昆仑君低低地自语：“神农，你究竟是想告诉我什么？”
果然，不多时，他们就看见了枯槁高绝的功德古木，千万年毫无动静的功德古木突然伸出了干枯的枝桠，在忘川水中缓缓地上下起伏，轻轻地抖动，树枝惊起极其柔和的水波，仿佛在迎接什么。
在别人眼里，这两条蛇简直是不要命了，眼下虽然不明原因地安静了片刻，但是谁能知道大封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没准还在酝酿着新一轮的爆发呢，现在跳下去不是找死吗？
汪徵一愣，低头一看，赵云澜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缓缓地站了起来。
桑赞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后土大封分崩离析，被黑雾与鬼声弥漫的大地上却突然着起了熊熊烈火，四柱复又归位，也许不久新的大封就快要落成，也许……
燃烧的烈火变成了温暖的橙色，火光倒映在昆仑君的眼睛里，他沉默良久，才轻轻地说：“我知道。”
汪徵呆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无论是沈巍还是斩魂使，她都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然而等她发现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了——鬼是不能轻易哭出眼泪的，她心里明白，可就是怎么也止不住。
可是神农药钵却在惊疑不定地打量了赵云澜片刻后，忽然退后三步，缓缓地跪下了，极尽恭敬行了大礼：“拜见山圣。”
汪徵对上了他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那人的确是朝夕相处的赵处，又仿佛……有了一点说不出的变化。
赵云澜……昆仑君双手背在身后，随意地冲他摆了摆。
大神木的树枝落在了功德古木的旁边，扎进了最深的泥土里。
这时，地下突然传来细细的动静，众人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地紧张了起来，却只见脚下的土地松动了，而后一棵大树的树冠骤然破土而出，枝繁叶茂，翠绿欲滴，叶子上仿佛带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水，掉落在地上，地面上原本因为大封破碎而裂开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