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榆。”面对她的出现,宋池像一个卡壳的机器,只会重复这两个字,反复几遍后,才终于吐出一个句子,“你怎么来了?”一句这么短的话,说到一半却隐约听出了哽咽。“我不能来?”陈榆又看了一眼宋池的肩膀,似乎想从那消瘦的血肉里看出些什么,“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她咬着牙,含着怒意问,“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躲着我?”漫长的夏季多雨闷热,湿黏的风从楼梯间的小窗吹进来,带来了阵雨的气味。宋池的衣摆贴在他的腰侧,骨骼之上是空荡的皮肉,如同一个站立的影子,一不留神就能被风吹散。一步之外的距离,宋池看着她,弯了下嘴角,又瞬间落下,然后慢慢红了眼眶。“不是的。”他摇摇头,否定了那句话。“那是因为什么?”陈榆想要出口恶气,继续追问,“你凭什么不接我电话,还不回消息?我去眼巴巴找了谭山好几次,才拿到你的地址。”她将每一个字都说的很重,掺杂了些她刻意加进去的委屈,接着她看见宋池的眼眶越来越红,神色越来越苍白。到这时,陈榆才觉得自己不再那么生气了,可下一秒,那些眼泪从宋池眼里滚出来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宋池的泪总是很安静,他轻轻皱着眉,让人觉得他并不想哭,但眼角又的的确确有着泪痕。“陈榆,对不起。”意料之中的一句话,陈榆撇开头,没有再继续看他,而是将视线越过小窗,努力忽视掉自己的不自在。“别跟我说对不起。”再出声时,她的声音也跟着微微发涩。顿了顿,她生硬道,“我不想听这个。”原本她还有许多话要说,但那些泪把她的怒气都带走了。“我来这里是想问你,”陈榆回过头,重新与面前的人对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宋池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他说了一个字后便陷入沉默,静静地站在原地,错开视线,不去看陈榆的眼睛。“给我个期限。”她说,“也可以不给,过
距离c城一个半小时高铁,一座沿江而建的小镇,从城区去到镇上,跨江乘船是最常用的交通方式。天蒙蒙亮,江面透着蓝,雾气弥漫在两岸的山间,渡船随着水面波浪轻轻摇晃,陈榆坐在窗边,一动不动看着船窗外的山。那些山被蓝色的晨雾包裹着,看不清本来的颜色,等雾散去,才能显出那漫山遍野的绿。船舱内坐满了困倦的人,他们跟陈榆一样,静静地看着窗外,目光落在岸边的山上。靠岸时,江上的雾散去了大半,清晨的太阳从云层里露出一个半圆,落在人脸上,把血液照热,留下一个发烫的脸颊。小镇的水泥路面坑坑洼洼,隔着鞋底也能感受到那层粗粝的触感。强烈的阳光下,陈榆半低着头快步离开码头。这个时间点,镇上能看见的只有出来晒太阳的老人,年轻人都在外面谋生。她按照谭山给的地址,一路询问,最后来到一栋六层居民楼前,白色的瓷砖外墙,看起来有些年头,一楼的大门开着,银灰的防盗门微微变形,门下趴了只小狗。宋池在叁楼,这是他儿时的住处。谭山跟她说,宋池十岁之前就是住在这里,那时候宋威常年在外,家里只有章叶和宋池两个人。提起宋池的十岁,谭山咂咂嘴,带了些惋惜,他说小毛头的宋池,比现在话多一点,刚说了个开头,瞥一眼陈榆,似觉得不该跟她说太多,于是立马止住话题,笨拙地说起其它。陈榆一边想着谭山的话,一边沿着楼梯上楼,水泥的台阶,角落还落着墙面的白灰,一层就两户人家,门牌号都掉了漆。“叁楼……”陈榆一遍遍确认地址,最后站定到一扇门前。“应该是这里……”她不确定地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302,跟地址上一样。地方没找错,想找的人就在一门之隔,陈榆却迟迟没有抬手敲门。一路上她都在想如果见到宋池,应该说些什么,在谭山那边许诺的是她会来劝他,实际上她是想来骂他。憋了一肚子火,都想发泄在宋池身上,为他不告而别,不回她消息做个了结。怒气上涌,陈榆果断抬手重重敲了几下门,力道大到仿佛要将门框边的墙皮一起敲下来,空荡的楼梯间里,她敲门的声音分外明显。几声过后,什么也没发生。静悄悄的,上下左右都没有动静。陈榆顿了顿,重新抬手敲了几下,略显迟疑。“咚咚咚……”依旧无人应答。一个不好的预感浮现,陈榆意识到门内或许并没有人。宋池可能外出了,也可能离开了,后者的可能性让陈榆产生了一丝慌乱。正当她犹豫不决时,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有人走上了楼梯,陈榆转身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花白掉皮的墙面上是四处飘荡的光影,忽明忽暗中,她的视线寻到一张同样望向她的脸,还是那个清俊精致的五官,只是眼眸里多了难以遮掩的惊讶。惊讶过后,宋池眨了眨眼,仿佛一具僵硬的木偶活动关节般,小心地一步步靠近她。直到离她很近,近到陈榆能闻到宋池身上被阳光烘烤后的淡淡香味,还能看见他眼睫下方的阴影。比她高出一整个头的宋池微微弯着腰,垂着眼,一瞬不移地看她,像是在确定眼前景象的真实性。“陈榆?”他呢喃出声,并不敢相信。陈榆反应过来,抬手推了一下宋池的肩膀,力道不重,却仍把宋池推得后退半步。“你靠太近了。”她瞪着来人,“怎么?见到我很失望?”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t恤下的肩膀几乎能看见骨头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