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昭文帝咬牙道:“扶朕起来。”
到得秋来,昭文帝竟大病一场,缠绵病榻,自秋及冬,上朝听政,看折议事,一概免谈。
飞云道:“明年?”
转眼又是岁末,这日昭文帝醒来,忽问身边太监:“今儿是什么日子?”太监道:“回皇上,今日是腊月初八。”
紫云山上,一袭白衣的欧阳飞云正坐着看天,今年的春天好奇怪,怎的还这么冷。忽听得身后有人声,欧阳飞云也不回头,道:“你答应过不来找我的。”
昭文帝命那太监:“把那火盆抬过来,还有那书架边的卷轴给朕。”
昭文帝忽又说道:"外面还有一件东西本是你的,今日却还你。"本还想说几句离别的话,但想到自己对他的伤害,还是少说几句,让他早点忘掉自己,干干净净。一咬牙,终于转身而去。
飞云缓缓地道:“我只求你日后不要再来找我。”
飞云道:
使要朕的身家性命,江山社稷,朕也不会犹豫。因此道:“云儿,你但有所求,我定然答应。”心想,这可是金口玉言,言出必行。
四十六
“腊月初八?”不正是云儿的生日吗?昭文帝便道:“扶朕起来。”
昭文帝打开那卷轴,将那檄文和降表再细细地看了一遍,叹道:“云儿,终究是你的文章写的好些。”一松手,那檄文已落入火盆中,看那火光闪闪,眼前仿佛又是那日在寝宫中逼迫飞云念那檄文降表的情形,耳边似又听得飞云哭道:“皇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便把那降表也掷入火盆中,泪滴滑落:当年执著恩怨,今儿不过是一团灰烬。云儿,那日你哭着求朕朕都没能原谅你,现在朕早已原谅你,早已悔之莫及,你却终于不肯原谅朕了……
飞云道:“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昭文帝道:“云儿,你和朕打过一个赌,你可还记得?朕那日说,某天去亲问皇上,问云儿的相貌才情,是不是远胜于他。现在你说朕是不是赢了?”
那太监道:“皇上几个月没起床了,这身子?”
昭文帝道:“朕来是想问你一句话,如果朕不来找你,你明年会来看朕吗?”
飞云回头,发现昭文帝已经倒下。
昭文帝几乎是一步步挨回宁都,回宫后忽然想起一事,便命人来,如此如此地吩咐一番,几日后,侍卫送得两个人来,却正是那日去暗杀飞云的。昭文帝便捉了这两人,直到皇后宫中来,往皇后面前一扔,道:“休怪朕不讲夫妻情分。这两人做下什么事来,皇后不要说不知道!”皇后一怔,昭文帝已大步而出,从此再不临幸那蒙国公主。
昭文帝一听,呆了一呆,旋即说道:“原来云儿求的是这事,这……这本也是我这次想来说的。”顿得一顿,继续道:“我本不该再来见你,只是有一件东西要给你拿来。”
渐渐天气转暖,又是春来,却是春寒料峭,不见新绿。昭文帝这日揽镜自照,却发现自己早已形销骨立,憔悴的没有人形。叹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相思滋味,竟胜过那生死之间。想到这几日身子似轻健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待到明年清明,坟上怕又会多了一抔黄土。昭文帝看那案上,一具古琴,早已布满灰尘,却没有琴弦。
飞云听得关门的声音,泪水点点落下,他知道昭文帝误解了他的话,但他要的就是这种误解。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枚淡黄色的丸药。窗外传来了白龙马的嘶叫声。
昭文帝扶着那太监慢慢起身,走到窗前,看那外面的雪花飘落,看得良久,天色渐渐地暗了。终于回过头来,看到那书架边的两个卷轴。那便是飞云的檄文和昭文帝的降表,自那日被扯下后,昭文帝一直没再挂回去。
昭文帝道:“明年,到朕的坟上。”
昭文帝走出淮州,只觉天地都已变色,才知社稷江山、家国天下,都当不得伊人一笑,失魂落魄间忽似又听到飞云的声音:“陛下当知‘社稷依明主’……臣虽愿与陛下分忧,在所不辞,但臣不能越俎代庖,亦不能永远在宫中陪着陛下。还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励精图治。”叹道:“云儿,果真你一言成谶,从此我们再无见日。云儿,你还想朕去做那皇帝吗?”又记得自己曾对飞云说过:朕就算不能见卿,朕心一日也不会离卿身边。“云儿,朕的心在见你第一日便已给你,你若不要,就把它丢了吧。”
昭文帝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个小盒子,放到飞云手上,紧紧地把他的手握得一握:“这是解药,你服下后,剧毒即刻可解。你身上的外伤,慢慢调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以你的武功,以后天高海阔,天下无人再能欺侮你。我……我自然……自然也没什么放心不下。”说道这里,强忍住不让泪水落下。想到从此相见无期,顿觉魂魄都已不知去向何方。
四十七
昭文帝半卧在床上,气色看上去已似好些:“云儿,我本该早知道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