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昔年受过的旧伤开始疼痛，他的四肢愈发乏力，他看不清百步之外的箭靶红心，后来，连硬弓都拉不开了。
然而，他慢慢地老了。
师焉在未登基前就在外领兵，他总能梦见尸山尸海，从前满不在意，甚至能呵斥梦中的恶鬼，嘲笑着他们，活着的时候不能反抗，死了，又能耐他何？
这封檄文，就表明了周主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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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景朝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大笑道；“好的很！”
这时候出兵，反而陷自己于不义之地。
书房中, 有臣子低声道：“陛下，冯将军忠心耿耿, 天地可证。”
“去，把鸡鸣寺的法师请来。”师焉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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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景朝把信扣下。
读信的臣属缩瑟了下，立刻闭上了嘴。
“陛下是说，请鸡鸣寺的法师？”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战战兢兢地问了一遍。
从袖中拿出一文，呈给宓景朝。
毕竟上一次, 劝谏师焉的人的脑袋, 还悬在正阳门。
康宁不动了。
书房中不少人都是老臣，如今见到师焉花白头发下那双理智全无的眼睛, 心中唯有叹息二字。
宓景朝默然地坐下，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至晚上，师焉终于将众臣放回。
若非李昭死的太早，周魏之战等不到现在。
他不在意先前哪国曾与魏联合，往事一笔勾销。
檄文痛斥魏行无道之事，并且讲明了这是私怨。
只要不再掺和周魏国战便可。
只是，先前会盟昭告天下，贸然撤军，恐怕会被耻笑。
“我军踞险要之地, 尚有一战之力，若陛下下旨, 则臣等必不惮生死, 以身许……”
这封信不是周国使节送来，就算不成，他和晋、魏也不会撕破脸，此举可谓体贴至极。
那臣属道：“陛下果然料事如神！”
魏与周有旧怨，当年康宁公主嫁给魏太子师行之，不足一年便被折辱自尽，尸首还是在文帝登基后归还的，作为登基贺礼，骨殖和师焉的贺书一道送来。
他看见了一张溃烂了大半的脸
他梦见了在大殿上，他侮辱康宁的那一夜。
他心却没有就此放下，他慢慢转过头，在听到声响之前，又一次豁然扭头。
他无端地生出了恐惧，他伸出手，去扒开康宁黏在脸上的头发。
既然是私怨，无关公义，何需他国出兵。
“别念了！”
这是抄录下来的檄文，宓景朝一目十行地看过。
却什么都不敢说。
没有他想象中来找他索命的怨鬼冤魂。
那宫人捂着额角，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一双浑浊的眼睛望过去，这双眼睛早无年轻时的锐利，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疯狂与痛恨, 他狞笑道：“你拿什么给冯元明作保？拿你的身家性命吗？”
第111章
“陛下！”
什么都没有。
那人顿时白了一张脸，频频叩首道：“臣不敢。”
仿佛有人正在悄悄地看着他, 待他抬头, 那如影随形的黏腻视线又消失了。
师焉脸涨得通红，吼道：“叫冯元明立刻回朝！眼下国中空乏，晋分身乏术, 倘若梁与周沆瀣一气, 欲威胁我朝当如何？他冯元明领军在外迟迟不归, 是要造反吗！”
师焉扶住了桌案，豆大的汗珠顺着遍布沟壑的脸淌了下来。
宓景朝抬头，脸上流露出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怎么了，可是周有了什么动向？”
这位新君，当真有文帝遗风！
作者有话说：
风声而已。
师焉面色青白交织，“去！”
明明书房温暖如春, 师焉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书房一片死寂。
幸而已经入冬, 不然夏日一人头高悬，气味难闻，蛆虫遍布，他们实在无法想象那个场景。
书房重归一片安静。
他已经老了，酒色丹药交攻加快了他的衰弱, 当年能策马扬鞭征战沙场的一方雄主，竟慢慢成了这个癫狂样子。
师焉喘着气，然后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
在他无论如何都拉不开硬弓的那个夜晚，他做了一个梦。
一方砚台携带着风声飞了过去，咣地砸在了问话宫人的额角，砸的人一个踉跄，鲜血登时渗出。
若是退军，当有名正言顺的退军理由。
他梦见了康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