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坐在中间的小悦儿没被传染，依旧听得十分专注。
姜留不在康安时，和至还是隔三差五到任府道堂里诵经，时常遇到在任府花园里偷懒的小悦儿，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混熟了。和至回头辩解道，“悦儿不是我拐的，是我师父。我师父说悦儿有定性有慧根，他本想等你父亲回来，商量着收悦儿做俗家弟子呢。”
灵宝观大殿内，身穿道袍的于渊子和身穿袈裟的于阗国高僧观静对面而坐，展开了一场关于兴盛与衰败辩论会。
姜慕锦起身退出去时，芹青走了进来，坐在小悦儿右边的蒲团上，压低声音报道，“袁将军是来找观静法师的。”
他如蜻蜓点水般飞快的动作，在姜慕锦看来便是彻彻底底的忽视了。姜慕锦撑不住了，抬手越过小悦儿，轻轻拍了拍姜留，两姐妹微微轻身，脑袋凑到了一处。
“好。”姜留应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看他这做派，姜留恨不得拎一缸子冷水洗洗眼睛。说话向来用吼，讲理只用拳头的袁大杰，竟端出这般斯文的架势，违和感实在太强了。
她又打了个哈欠，她觉得自己这个弟弟长大后，或许不会走寻常路。
于阗国是西域佛国，佛教昌盛。但于阗王这几年拆了数十座寺庙，捣毁佛像，改为供奉大食教的神。于阗国佛门弟子处境越发艰难，观静法师冒着生死逃出于阗国进京，是为了求得大周皇帝的支持，改善于阗国内佛教式微的处境。即将回肃州的袁春杰来找观静，莫非是观静的事儿办成了要回去，朝廷便派了袁春杰顺道护送他？
关于世道兴衰，佛与道有不同的见解，于渊子和观静开坛论道，也不是为了博个输赢。与高手过招，为的是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公开论道，是为了扩大影响，让更多香客受益。所以，今日的论道会气氛十分和谐。
“我困了，去侧殿看着七弟，待会儿你和六弟听完了，就过去找我们。”
六弟有没有慧根姜留不知道，但他绝对很有定性——他从小就懒，懒得走路，懒得说话，这样的性子，确实非常适合盘腿坐着悟道参禅。姜留问道，“咱们这是去哪？”
见姜留看过来，袁春杰向她微微颔首，又向姜慕锦微微颔首，然后便专注地盯着于渊子，听道。
观静和于渊子四周摆满了蒲团，坐在最前排的姜留抬袖掩住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袁春杰的不对劲儿，应与五姐姐有关。他是知道五姐姐在这儿跟过来的，还是凑巧？姜留转头看了芹青一眼，便垂眸把玩着小悦儿衣袍上挂着的八卦和田玉佩，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的桃花瞳，无人能知晓她在想什么。
打哈欠是会传染的，姜留刚打完，被她抱在怀里的七郎和坐在她身边的姜慕锦，也接连打起了哈欠。
“因为我们家，有闲又乐意陪他来的人，实在没几个。”姜留抱怨道，“我离京才不到两年，你就把我弟弟拐道观来了。”
对面前来听到的几个书生偷偷欣赏美人垂眸的画面时，袁春杰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姜六美人、一脸认真的姜家小六郎，然后飞快略过“端庄”的姜五娘，又飞快落回观静法师身上。
但姜二爷回来后不久，被万岁封了乐安侯，小悦儿便成了乐安侯世子，于渊子再收他做俗家弟子，便不合适了。
除了爱听论道好这个爱好，小悦儿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去礼部司天监围观。
找观静？
这是怎么回事？姜留晕沉沉拿起小悦儿手里的糖块扔进嘴里，薄荷清凉直冲头脑，让她瞬间清醒。清醒后的姜留竟发现，不知何时袁春杰竟坐在了她们对面！
和谐不吵架的论道会，比起一群人为争个长短，阴阳怪气就差大打出手的论道会，更显无趣。
这两年，和至像是吃了炮仗，个头猛蹿了一截，已经比姜留高出快一个头了，见到姜留走过来，和至引着她往外走，“悦儿说让我留三个位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七郎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小脑袋开始如小鸡拾米般往下点。七郎的奶娘轻手轻脚走到姜留身边，低声道，“姑娘，奴婢把七少爷抱到侧殿去吧？”
对于连话都懒得说的小悦儿，爱听论道会这个爱好。姜留的理解是，小悦儿想掌握于渊子话不多，却字字能说在点子上的精髓所在。
正在想事情的姜留，感觉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脚。一转头，便见和至站在旁边人群后，正冲着自己笑。姜留示意芹青保护好小悦儿，便轻轻起身，穿过认真听道的人群，去找和至。
姜留把七郎交给奶娘，转头去看五姐姐，却惊见她以十分罕见的端庄典雅姿态坐在蒲团上，认真听道！
姜留磨搓着小悦儿的玉佩，想着哥哥信上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