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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都令毛海峰暗自窃喜,不可自拔。

    “部堂,这么好的东西,真的能给我吗?”

    谢谢胡宗宪为他织了一个美梦,让他至少生而为人,还能至少有一次作梦的机会。

    胡宗宪说:“你谦恭有礼,温文儒雅。你安静,温柔,你本意不欲杀伐,奈何命数如此。”

    他曾偷偷地潜入胡宗宪的军帐里,翻看他的公文、书信。这让他的心里有了些盘算。他感觉大明朝没有多余的军力与海盗们正面开战,胡宗宪对他所表现的态度是有依据的。胡宗宪恐怕并不是谄媚,而是他必须与海盗们合作,因为他没有赶尽杀绝的能力。

    当晚,他俩斟酒共饮,持着金剪,素手剪烛。乐伎隔着珠帘,歌了一曲《解佩令》:“湘江停瑟。洛川回雪。是耶非、相逢飘瞥。云鬓风裳,照心事、娟娟出月。翦烟花、带萝同结。留环盟切。贻珠情彻。解携时、玉声愁绝。”

    让他这一生中,还有机会真正去结交一个知心,懂他,支持他的朋友。

    方桌很小,二人相对,毛海峰隔着烛火望他,“我不是君子,我不佩玉。”

    胡宗宪却握住他的手,“君子如玉,触手也温。”他用手指掐着玉,摩娑着他的指头,“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为什么胡宗宪不提防他?这让毛海峰疑惑至极。

    爸爸将他的性命视为草芥,可胡宗宪就连自己在信里随便提的只字词组,都还记在心里。

    可胡宗宪怜悯他,也欣赏他。或许除了胡宗宪以外,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愿意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他。毛海峰感觉自己的眼眶正在发热。

    “胡部堂,”毛海峰说道:“前段时间才去过福建,那时你放下公务,亲自陪我出游,就怕那里的官员为难我,我知道你是办正经事的人。我是个粗人,既不会风花雪月,也不会琴棋书画,就是你愿意陪着我,我都觉得很惭愧。”

    毛海峰按住他的手,“愿你我二人,永不为敌。”

    胡宗宪看了徐渭一眼,“文长,我知道你平日里总喜欢逗他,但是眼下别说这些浑话。”

    “好刀还须用刀人。如果没有一位懂得使刀的人来用它,想必这把宝刀就此尘封,也会变得黯淡无光。”胡宗宪说道:“你不是曾在信里提到,佩刀不好使么?”

    那时,胡宗宪却惨然一笑。毛海峰不理解,那笑总因着身不由己。

    毛海峰想着,他有救,他的爸爸也有救了。他们一家人,终于不必再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这一切都得感谢胡宗宪。

    那是浪人的佩刀,是日本战国武士的生命。日本人纵有千万,其中武士不过二、三,一名武士只有一把家传的佩刀,由古老的工匠以秘法、人骨所铸成,胡宗宪不可能不知道那把刀的价值。

    他想收买我。毛海峰非常笃定。他就这么成功了……

    他用手抚摸过胡宗宪那力度遒劲的字,他想:胡汝贞,只要你不负我,我就永不负你。我会支持你,帮助你,就像你对我那般。

    就像先前去福建时那样。有胡宗宪傍身,让他很威风。他很喜欢胡宗宪陪他的时候,因为这很难得,也很让人安心。

    胡宗宪说得很慢,毛海峰心受触动。他父亲本是因为他骁勇善战,才收他为义子;若他不能打仗,不能杀人,便毫无价值。

    当年解佩,只为盟约。如他这般亡命之徒,又岂能守盟?

    胡宗宪亲自解下腰间的佩,系在刀鞘的红缨上,“愿你武运昌隆。”

    走出衙门,毛海峰按着腰际的刀鞘,欣喜若狂;那是一把在福建沿海收缴的武士刀。绝好的材质,美丽的刀纹,即使收在鞘中,毛海峰都能感觉到那把刀子的心跳。

    “在我眼里,这玉配你。既然收了,就别再解开。好好地记着。”

    爸爸都不愿意给他的东西,胡宗宪给了他。

    第4章 汝貞 (3)

    “汪直有意投降大明,其子毛海峰亦本性善良,有报效国家之意。他们皆为生活所迫,望皇恩浩荡,宽恕二人。”翻看见一封未写完的奏疏,墨迹未干,内容正是胡宗宪力排众议,决意要保全他们父子俩。

    不为了谁,只为了你。

    “胡部堂,不如,我去舟山一趟吧。”毛海峰主动提议道。

    徐渭闻言,说道:“确实,胡部堂为了把你好吃好喝地供着,快连命都丢了。那么喜欢窥探部堂的事情,朝廷里发来的那几道催命符,你难道就没看见吗?”

    徐渭啧啧了一声,“部堂,若一个人不能知恩图报,生而为人,又有什么特别的?”

    毛海峰不想届时他杀了人,那胡宗宪的玉佩沾了血,便悄悄解下,塞回胡宗宪的手里。

    他心里,自然还是期盼着胡宗宪能陪他。

    毛海峰想,胡宗宪肯定也有他的难处。朝廷给他施压,要他的业绩,可他却想与海盗们共存;既然业绩不能从他和他爸爸的身上讨,他就必须让朝廷看到胡部堂的厉害;只有胡部堂继续坐镇东南,他们父子俩才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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