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到底有没有原谅他？
他在宫门口踌躇良久，想着要跟他说一句什么，可姜遂安打马走过了，眼风半点没有给他，就好像完完全全无视了这个人，可他百分百确信他看见他了。
他抬头看着月光，皎洁月华散落在地，像是铺了一层雪花，耳边响起久远的声音，手臂处仿佛有人抱着他。
可他回去时，没能还给他一个完整的爹爹。
一个逍遥王爷，背后没有人盯着，虽然不能继承王位，却可以在萧彻的荫恩下安稳度过余生。
想到这，他又是一声笑。
他好像那时候才清楚肆肆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怎样的印记，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不太会让他意识到的重要。
他只见风月，不见岁月。
走着走着，男人忽然止步，吐出一口血来。
他这辈子，还能听到姜遂安喊他一声爹吗？
景隆十五年秋，九月初九。
千流看他脸色苍白，心中更加着急。
可也仍旧过了许多年。
黑夜沉寂，荒无人烟的河道旁，两道人影快步向前走着，脚步踏在圆润的鹅卵石上，传来“嚓嚓”的声响。
大将军霍岐被发现死在府上，享年四十八岁。
“主子！你怎么样？”
便以为人生中只有风月的温柔，没有岁月的雕琢。
直到听闻王语缨的死讯，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虚伪。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就在想，自己这一生，到底做对过什么事呢？
可是后来他自己回清水县小住一段时间，没带任何人，也没带任何钱财，他才发觉光是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就让他焦头烂额了。
“大哥，你看，你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呵呵，原来是挡了路。
一路上萧持都没有说话，千流以为他伤得不重，一看主子吐了血，他坐下去，千流才看到他胸前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霍岐自嘲笑笑，他好像早已经想到了这一天，想到有一天他会一无所有。
霍岐缓缓闭上眼，终是没有再睁开。
王语缨究竟恨不恨他？
萧持向前躬着身，静默几秒钟，示意千流放开他，然后慢慢坐到了旁边的鹅卵石堆旁，蹭去了唇角的鲜血。
方才在回卉州的路上突然遇刺，他保护萧持跟其他护卫一起被冲散，逃了半日，现在才刚把敌人甩开。
在那之后，他得知王家嫁女的真相，一时只记得自己被迫抛妻弃子的激愤，却忘了迎娶王语缨时真心实意的欢喜，他记得自己被蒙骗，却忘了曾经起疑却暗自躲避的内心，这样一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哪会没有陷阱啊，他早就该猜到。
千流着急道：“我现在不能离开！”
说着，就要打开瓶塞给萧持把药倒出了，却被萧持伸手按住，他拿了药瓶，对他挥了挥手：“我饿了，去找点吃食。”
这么容易就得到的一生，到最后还是要原数奉还。
他从没为他的阿回做过任何事情，他不会认他的。
萧持推开他的手，在肩头点了一下，先止血，他扶着胸口沉重地喘息着，良久后才开口：“身上带着护心胆吗？”
就当现在，是他为阿回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那时候的生活多宁静啊，他每日与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相伴，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
阿回，阿回，日夜盼君归。
他四处看了看周围，荒无人迹，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主子的伤，恐怕要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才可以。
千流急得满头大汗，上前要帮他处理伤口：“主子，你先躺下，我看看伤口重不重！”
“死不了。”萧持语气不耐，伸手推了他一下，千流向后一靠
逼得发妻与他和离，对亲生骨肉阿回，没有尽过一日父亲该尽的责任，他想听他喊一声爹，可他配听吗？
霍昀奚到底记不记得他的宠爱？
霍岐跌倒在地，脸贴着地面，在想。
千流本是扶着主子的手臂，时刻警惕着身后，躲避后面的追击，此时看到主子突然吐了一口鲜血，吓得脸色大变。
千流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充满狂喜，重重点了下头，赶紧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看到玉瓶之后松一口气，笑着对萧持道：“有了这个就不用担心了，还好我把游神医的药随身带着。”
如今他已是朝中煊赫无比的大将军，手握重权，无人能敌，他想起有人对他说：“你挡了他的路。”
今日出宫时，宫门口碰见了姜遂安，他早已经不如幼时那般体弱多病，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练就了一身强健的体魄，坐在战马上，比他还要英姿飒爽。
他总觉得自己没有错，所有的决定都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他娶了王语缨，把发妻丢在乱世中五年未管，功成名就后得知妻儿还活着，又想两全其美，左拥右抱。
第八十章 番外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