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定定的想了一会儿,道:“你还是别再来了罢,最近我有些难事……”
堂兄摇头道:“看你如今这样子,我总算是知晓前些年我父母的心境了。你这一片痴心,就不怕错付了么?他邀你入后院,想是在你身上谋划过,不成才另觅了他人。你竟不知,他近来与一个姓胡的莽汉打得火热,后院的茶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回了么?”
又过了几日,堂兄来家里寻他说话。两人嫌隙原本就不深,隔了这许多日子,那点不快早忘记了。孟公子心绪不佳,见了堂兄倒生出三两分亲切来,盖因堂兄是引他与紫卿相见的人,心中隐秘也只能与他商讨一番。
“那紫卿,约是一两年前到的汴梁,彼时还是一个乞儿模样,虽是落魄,却也干净。妓馆的老鸨在大门前捡了他,如获至宝,威逼利诱着不肯让他走。他便是这样在妓馆中安定下来。想那老鸨何等的辣毒眼光,这人琴棋书画原都是通的,只消略微拾掇,便有了个绝世的美男子供她驱使,这两年所得想是不菲。”
孟公子站起,“哼”一声,却眼带笑意,转身背了手走出去。跨出门不离开,扒在门边歪着头问:“你不送我么?你果真不送我么?”
堂兄大约已经知晓些情况,三言两语客套过后,也不讳言闲聊起来。
孟公子忿然道:“他若嫌我不能作主拿不出来千金之数,那莽汉又如何能?”
孟公子听得心惊,悚然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竟不知道他有这许多难处。我若要救他,该当如何?”
堂兄道:“你听好了,这个紫卿不留人过夜,原是与那老鸨有约在先,两年中要替她挣得千金之数,别的老鸨一概不得强求。若两年不足,便不得自由。”
孟公子道:“我才不怕,你的气都是假的。”说完还是不舍得走,倚着门藏住了半张脸,小心的笑:“我跟你说的李家,是骗你的。”
孟公子问:“如今两年将至,够了么?”
堂兄接着又道:“我知道你对他上心,全都替你打听清楚了,这一次你总该谢我的。”
果真一连好些天,孟公子来了就总见不到人。若问起原因,妓馆中的人惯会语焉不详的糊弄,让人无端的生起气来。孟公子三番两次的碰壁,心中好不烦闷,却也无计可施。
堂兄道:“我胡不胡说,你去看看便知道。你我兄弟,我岂能骗你?只是那妓馆的人都熟识你,遮着挡着不让你知道罢了。”
堂兄冷笑道:“你也莫急,我说是莽汉,只是不知晓他身份,泛泛而言罢了。谁晓得他什么来历。这些人,眼睛毒辣得很,只要下套便没有落空的。你也知道,朝廷严令不许官员狎妓,或许是微服的高官也未可知。”
紫卿低头一笑,道:“我还是送你罢。”起身挽了他手送出花墙去,斜眼见得他才将将及到自己肩上寸许,忽的胸中涌起许多事,一时郁塞难言,禁不住偷眼看了好几回。孟公子别过头去笑,悄声问:“你瞧我做什么?我头顶也是有眼睛的。”
孟公子闻言懊悔不已,不过是一两年之前的事,若那时自己得以遇到,让自己捡了人去,哪还有今日这些苦楚在。
酒入了愁肠,只觉得万念皆灰,门外偶尔经过的娇声浪语分外刺耳。堂兄本是个玲珑心肝的人物,怎能不解他此时苦楚,只
紫卿也禁不住笑,笑过“哼”一声,假意愠道:“许你气就不许我气么?”
孟公子忙道:“自然谢你。”
孟公子少年人心性,看得一个人好了,眼中便独独只得那一个,死活都不顾,见堂兄不甚理解,便解释道:“你有所不知,他与我是极好的,虽不得不在前楼应酬,可入得后院的唯有我一个而已。他待我如此,我怎能负他。这事我也曾问过他,想是怕我担忧,他不肯说。若兄长有心帮我,可否再替我去问一遍,究竟还差多少,我尽所能替他填补上就是。”
堂兄笑道:“这等私密事,我如何晓得。但看他还滞留在此,想是还不够。这难怪,便算他一等一的金贵,可这妓馆真正能挣钱的都在后院,不度春宵,就凭着陪人喝酒,喝也喝死了。再有一层,妓馆中盘剥非同寻常,若有那一般资质的,若干年下来,非但手中毫无留存,恐怕吃穿住行上还要欠上一笔,几乎是白白卖与老鸨了。”
堂兄哂然一笑,道:“你怎还执迷不悟?你要救他,除非你娘老子死了,将家产握在手头。你将那些做爹娘的问遍,哪个愿意千金万银的替自己儿子买个男人回来?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的好。我原劝过你,风月场中无真心,莫要溺进去。别看你现在情热如火,再过两年长些阅历,该明白的自然便明白了。”
孟公子听得着急,站起来跺脚道:“你,你胡说!”
那日晚些时候,孟公子便乔装一番,贴了两撇胡须随着堂兄又混进了妓馆中。两人要了间房,也不叫人,也不听曲儿,只闷着头喝酒。喝得半酣,孟公子心中却愈发明净,知道堂兄所言多半是实情。慢慢的想,渐渐明白,自己于那人其实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客,所能留下的,不过是点抛洒财物的恩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