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十几年的情谊，今日一声旧友都称不上吗？”
凌锦棠垂眸道：“皇上知道我是因何而来。”
凌锦棠低头顺了顺小狼崽的毛，想起那封被压在层叠贺礼之下的信，淡声道：“那封信我并没注意到，当初婚期在即事情繁杂，贺礼我都没来得及打理。”
二楼厢房，临窗可看见远处高耸入云的南贡雪山，凌锦棠轻轻敲了下门，三声过后推门而入，朝季淮玉行了个礼。
他轻哼一声，不再装什么大度，“就当是我也亲自跟着了。”
小狼崽不知何时睡醒了，晃晃悠悠从床尾爬过来，一头栽进凌锦棠怀中，似乎还没睡饱似的，睡眼惺忪地又安静下来。
是靺苘的礼节。
季淮玉神色一滞，但又迅速地恢复了平淡，道：“坐吧，今日就当是故人叙旧，无需在乎什么君臣之礼。”
姜庭知戳戳它，道：“去见季淮玉的时候，把它带着。”
他情绪爆发得太过突然，小狼崽被他吓了一跳，从凌锦棠怀里一跃落在了桌子上，后腿发力随时要咬人似的，下意识地护在了凌锦棠前面。
季淮玉觉得有些可笑，一国之君不远万里而来，见他一面，却得了这么个回应，他理应生气，可是心里却只剩下万般无奈，低声道：“你既然是为了通商一事而来，对朕这般态度，就不怕这件事情就此搁置下来吗？”
“那封奏折，朕一早就看过，朱批红印也已经齐全，既是真正对百姓有益的事情，朕就真的看不出来只会一味否决吗？更何况那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朕就当真舍得再辜负你？”
“朕不过是今日想再见你一面！”
凌锦棠不由失笑。
小狼崽太久没出门，在他怀里扒着衣裳，探着脑袋好奇地向外张望，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略有些警惕地看向眼前这个没见过的人。
季淮玉简直无话可说，一直压抑着的怒火终于还是没忍住爆发出来，他当初会喜欢凌锦棠，无外乎他这张脸和周身清隽淡雅的气质，对谁都冷漠疏离的人唯独对自己稍微熟稔些，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对于凌锦棠应该是特殊的，但现在凌锦棠和他已经是陌路，一颦一笑都再和他无关，更可恨的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
“是。”季淮玉拇指轻轻摩挲着杯口，道：“但在这之前，我给你寄的那封信中提及，待我空了便会过来看你。”
和季淮玉见面的时间就定在次日，这件事情不适合再拖沓下去，凌锦棠只身去了约好的地方，怀里抱着小狼崽，连元宝都没带。
凌锦棠抬头看向季淮玉，平静地道：“当真搁置下来，我又该如何？皇上其实很清楚，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站起身，将炸了毛的小狼崽重新抱回怀里，露出一个堪称薄情的笑来，“我并非圣人，少年时也确实不知轻重对皇上生过几分思慕之情，但那几分无足轻重的情意早就在这几年的种种事端间磨灭得一干二净。”
凌锦棠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那又与我何干。”
第四十六章
“皇上应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若是知道皇上的信中提起此事，想必也会给您回信一封，万事皆好，谢您挂怀，不必来。”
西都城内有一家名声极好的酒肆，名唤京华楼，传言最初的老板是个波斯人，酿得一手好酒，两三个月内的时间便名声渐噪，如今十余年过去，城内几乎人人都尝过老板的手艺，凌锦棠刚来西都时来过一次，酒不算烈，他很喜欢。
季淮玉坐在桌边，兀自斟了两杯酒，静静地看向凌锦棠，许久没见，他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多了点从前不曾见过的笑容，他将瓷杯往他身边推了些许，苦笑道：“这么不愿意同我说话，又何必来见我？”
季淮玉咬牙道：“若是朕当真后悔了呢？”
“我今日来，的确是因为边地通商一事而来，但底气却不在于我自己，而是皇上大约还是个肯为百姓着想的明君，大周的一国之君，从来不应该是个只凭意气用事的人。”
“明明在朕还未登基之前，是你亲口说会一直陪在朕的身边，是你自己说对朕生了不该有的情意！如今倒好，你一走了之，让朕孤身一人留在那个位置上，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凌锦棠顺了顺它后颈的毛，闻言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轻轻笑了一声，眉眼间却少见地带了几分讥讽的意味。
“凌锦棠！”季淮玉捏着酒杯，愤愤道：“朕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是吗？只会不动脑子意气用事？”
似乎是察觉到凌锦棠心绪不平，在他怀里的小狼崽不安地动了动，抬起小爪子扯了扯他的衣裳，口中发出低低的嗷呜声。
季淮玉选这里，或许也是因为这里的酒不太醉人。
“在皇上看来，以前的我是个听话懂事的伴读，后来的我是个可以任人打发的臣子，但实际上，皇上一言一行之间究竟给我带来了怎样的后果，您可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