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衍的目光中没有半分惊悚，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和安然。
没有任何的保护屏障，这大大出乎蒋溪的意料。
“我的小溪子，长大了。”
蒋溪的眸子中蕴藏着火海，有着毁灭乾坤的力量：“我不杀他是因为他能护这天下，若有天他负了天下，便是他的死期。”
多年后，当场景重现，竟是蒋溪来找姚衍索命。
“毕竟你现在已经无敌了，捏死那些人比蚂蚁都容易。”
“所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姚衍突然间像被踩到了尾巴，愤怒地摔碎酒杯，咆哮道：“就是这种眼神，你从小就时不时这样看人，居高临下的劲儿，让人厌恶！”
“究竟是我的眼神，还是你内心鬼怪的作祟，你自己清楚。”
“去。为了我师父、为了胡迭，都要去。”
姚衍站了起来，走向蒋溪，目光复杂，蒋溪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一丝怜惜。
亲密时，什么样的眼神都是浓情；有隔阂时，再寻常不过的眼
鸡贼的段星就像长了千里眼一样，隔着薄薄的墙壁：“睡不着你就去吧，早点解决我们能专心想着找回胡迭。”
“喂，败家子，你回金陵不去复仇吗？”这日，临近金陵，二人停下歇脚，段星终于问出这句他憋在心中许久的话。
“我没怕。”蒋溪淡淡道。
蒋溪思考了半晌，拿起星月剑，缓缓走出门去。
恍惚中放佛回到了小时候，蒋溪时不时上房揭瓦跳进姚衍院内，嘻嘻哈哈地与他滚作一团。
蒋溪不知不觉间来到姚府，恢弘大气、傲视群雄。却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是啊”，姚衍苦笑：“小溪子怎么会怕呢？从小天资聪颖、家境富裕，这天下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没有？哪怕你整天吊儿郎当的，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谁人能及呢？”
聪蛋也好，笨蛋也罢。亘古不变的秦淮河畔依旧，华灯璀璨，夜已凉，槐花自愿带着雨，数点红入白茫茫。
及至金陵城内，已是深夜。二人寻了一间客栈，客房充足，二人便一人一房睡下了。
“你我皆是如此。”
“提及过往，你更不配。”
姚衍苦笑着，转身回头，留给蒋溪一个瘦削的脊背。
蒋溪伸出星月剑，剑指姚衍，姚衍被迫停住脚步。
蒋溪看着姚衍状似癫狂的样子，彻底释然了。人与人之间需要缘分，亲疏远近都有定数。
柳青衣出人意料地跟着那仁翔措回到了雪山，美名其曰休养生息，重整旗鼓。
姚衍兀自倒了一杯花间酒，仔细地品尝着：“玉液琼浆、唇齿留香，你娘子一定喜欢喝。”
只要蒋溪轻轻一点，姚衍便可丧命于此。
倪雪晴不忘被她师父献祭之仇，苦寻夏如悔，誓将冤冤相报延续下去。
“你回来啦。”
昔日的蒋府已被夷为平地，翠竹轩被改造成花园，曾经莺莺燕燕的百花阁依旧歌舞升平，一切看似没有变，唯有蒋溪，从一介浪荡败家子成为脱胎换骨的大能。
蒋溪不动，而是居高临下地俾倪着姚衍。
他没有动摇，但心中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恨了。他已经接受命运的安排，他接下来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告慰母亲和一众的在天之灵。
“不要叫我小溪子，你不配。”
段星莞尔，他看着蒋溪已经跳出了井底一方，成为遨游天地、呼风唤雨的大能，仇恨只是他的细枝末节，更大的释怀、更宽广的心胸才是他真正的主场。
“不要靠近我，你不配。”
“我终于等到你了。”姚衍给自己斟着酒，指着凳子：“你坐。这是我们小时候埋的花间酒，娶媳妇用的。我如今挖出来了，我们喝一坛，你走的时候带走一坛，去找你的媳妇。”
蒋溪轻身飞跃，凭着记忆，落在姚衍的院内。清明月光下，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姚衍竟是坐在石桌旁，静默地看着这一幕。
仿佛蒋溪只是出了个远门，到了时候，就回家来了。
“你不用怕，现在这天下没有人能动你分毫了。”
“笨蛋。”段星骂道。
赵四的糖葫芦摊已经不在，不知是夜深了还是已经不开了，抑或是这个憨厚的老伯已经去也。蒋溪一路走走看看，不觉间泪流满面。
蒋溪静静地拨着篝火，看着火苗在树枝上噼里啪啦的舞蹈，须臾间堙灭，忽而又蓬勃。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但你为何不杀赵宇酋？”
蒋溪攥了攥剑柄，没有发力。他很想看下姚衍，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否展露一丝坦诚。
蒋溪讪笑，用一种轻蔑的目光，审视着姚衍。
所谓近乡情更怯，蒋溪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内五味杂陈，如坐针毡。
万千浮光掠影，大美江南，却是抵不过某人眼角的一滴桃花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