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聂昭用来回答他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
“如你所见,我只是对大家说了一句话而已。”
暮雪尘伫立在城外山头,无声眺望着远处冉冉升空的飞舟。
天帝早有防备,当下不躲不闪,一手紧按在树身上汲取灵力,另一手平举向前,准备轻松接下聂昭这一击,让她见识一下“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俗语的真谛。
“我见过。”
“……?!!”
“你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做。”
“我明白你的远大理想,但你也该明白,唯有仙界才能为你的理想铺平道路。”
那时候太阴殿还在韬光养晦,清玄上神还在耀武扬威,他和聂昭一起乘坐狗拉雪橇逃离仙界,在街头买过鲜花和点心,也在飞舟上惩治过鱼肉乡里的恶徒。
“你究竟……做了什么?”
天帝不愧是仙界之主,纵使猝不及防被拖到被告席中央,仍然维持着“人上人”的仪态和风度,没有像承光一样将“危”字写在头顶。
“你生而为神,不好好运用这份天赐的力量,却要让神仙堕落为凡人,这不是舍近求远、本末倒置吗?”
“帝君!!”
“来自人间的声音,现在你都听见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天帝眼看求援无望,只能一手按住血如泉涌的断臂,一边运转灵力促使伤口再生,一边试图与聂昭掰扯两句闲话拖延时间:
在这片凝重而肃杀的静寂之中,聂昭再一次向天帝开口道。
来自凡间的反击,本就不是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她知道,天帝永远都不会明白。
早在聂昭苏醒以后,她就已经召集各路伙伴商议,决定了奔赴各地斩断建木的人选。
“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清玄、重华、承光,以及他们追随者的种种恶举,并非仙神之恶,而是发乎人心。”
“好啊,你们竟敢——呃?!”
“我见过。没有神、没有仙,人类凭自己的双脚在大地上前进,用自己的双手开拓未来的时代。”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他自问这一席话说得鞭辟入里,直击要害,再坚固的顽石听了都会动摇。
“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时代。”
“对你来说,那或许是最坏的时代。”
“……”
但是这一次,面对昔日不可直视、不容违逆的天威,没有一个凡人移开视线。
天帝:“……什么?”
话音落地那一瞬间,只听一声清越激昂的剑鸣冲天而起,比宝剑更锋利的天罚锁如雷霆电光般奔腾,直取背靠着建木垂手而立的天帝。
他记得,那是秦筝故乡——善州城的港口,也是他与聂昭相遇后,共同踏上凡间旅途的第一站。
好端端的,怎么连我一起骂呢?
天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与躯体告别,在喷涌而出的热血中高高飞起,好像一只被柴刀轻松砍落的猪蹄,又像是万年前“初代天帝”在此地献上的祭品,从此开启了漫长的伪神统治。
“你们当真以为——只要推翻仙界,凡人就能过得更好吗?”
承光骤然目睹这骇人听闻的一幕,顿时将方才那点小龃龉抛到了九霄云外,下意识就要飞身上前。
聂昭轻轻握了握黎幽掌心,手提天罚锁从桃枝上站起身来,面容沉静如水,双眼灿灿生光,其中是五千年奋飞不辍的星火,是她三世不移、九死不悔的灵魂底色。
他身穿一袭白底滚金边的龙纹锦袍,在四合的暮色中显得格外亮眼,明晃晃映入在场每一个人眼中,仿佛高悬在天幕之上的太阳。
天帝对他阵青阵红的脸色视而不见,一心将最后的赌注押在聂昭身上,以一种高深莫测的传销语气继续道:
血光飞溅。
长久的沉默之后,天帝终于缓缓开口道:
如今想来,
“烛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烛幽,你……”
……
然而——
聂昭从桃花树上一跃而下,不紧不慢向天帝走去,步伐和目光一般平稳而笃定,每一步都重重踏碎他引以为豪的心计与自尊。
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姽婳和赤霄的身影便同时出现在他身前,一柄长戟、一把大刀同时杀到,默契如多年战友,携着千钧力量迎头而下,迫使他不得不祭出法器狼狈抵挡,连连后退。
“……”
在震洲。
“人心之恶,无处不在,永无尽头。即使没有仙界,只要人心不死,人间迟早还会出现下一个霸王、下一个僭主,下一个残害苍生的魔头。到了那时,烛幽,没有神力的你又当如何呢?”
……难道说,他就要在这里成为“末代天帝”了吗?
承光:“?”
“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