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瑰望着那小小的圆土丘,有些赧颜,“我小时候很古怪。”
太子瑰颔首。
那可是半死生的铤而走险。
阿牢其实是他投喂过度,撑死的。
茱茱原本背向门,和小猕猴玩藏栗子,此时回首,微笑着唤:“殿下。”
“再来,就再打回去。”
“先除掉,好么?”太子瑰问,“酸心刺目。”
太子瑰命人带牧圉劼过来。
太子瑰卸下戎衣,浴过,换上洁净的素色丝袍,杀伐之气顿消,又恢复了王子的温润萧闲。
南郡太守子段问太子瑰,“殿下欲如何处置,献俘宗社,告慰先灵,抑或就地坑杀,扬我国威?”
牧圉劼道:“您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我宁愿受戮。”
遂有老婢过来,用钥匙打开链铐。侍从皆退出,留他夫妻二人独对。
“释归?”子段不以为然,“越人彪悍少虑。殿下的宽仁在他们眼中是迂懦。他们非但不会感激,还会再度来犯我边境。”
茱茱望着他迅变的神色,忽然道:“我很抱歉。”
太子瑰却挥手制止他,问牧圉劼,“什么条件?”
太子瑰犹有怨气,“怎么可以用钢链锁她!”
堕胎!
太子瑰摩挲着她的蚊子包,注意力仍在她的身孕上,这会不会是梦中的小女婴?于忧虑之外,又生出澹澹的欢喜。
太子瑰心中一寒,道:“我欲请求父亲,准许我携茱茱赴漪阳居住。”
太子瑰扶住她的肩,正色道:“它是父精母血爱之结晶,它是未染尘埃、未曾造孽人间的赤子,我们为何要为它的孕育而抱歉?”
太子瑰有些赧颜,“ 您又要笑话我了。”
侍儿挑帘,太子瑰步入起居室。
“子段为霸占我妻,罗织罪名陷害我。我侥幸不死,逃到南越,他又将我母当作余孽,虐杀于阵前。此仇不可不报,望殿下许我取走子段的人头。”
“放肆!”子段怒喝一声。
南郡。
子段有些不安,“越人也罢了,那个牧圉劼本是玟人,却叛玟降越,还引着越人来攻玟,可谓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人愤。”
太子瑰抚摸她足踝上链铐磨出的红痕。
紫荆下有他的小犬阿牢之墓。
“阿牢死后,你父亲寻来许多珍稀品种的幼犬,哄你开心,你却再也不肯蓄犬了,直到如今。”
茱茱手指左肩,“这里痒。”
一股知己之感,夹杂着不平之气,涌上他的心头。茱茱不是好好的么,何以这孩子就不配来人世间求活?
太子瑰拂开衣领看,雪腻的肩头果然有一个蚊子包。宫中多水道池塘,蚊子多,而茱茱的体质格外招蚊子。每被叮包,必要太子瑰用带薄茧的掌心摩挲止痒。
霪雨冲刷战场,空气中充盈着浓郁的血腥味。
太子瑰走近,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已是惊讶,再看到锁住她足踝的钢链,勃然变色。
牧圉劼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左耳被割,血流了一脸半身,神色倒颇从容。
太子瑰沉吟片刻,道:“子段自然有过,但你为私仇挑起两国纷争,牵连无辜者丧命,亦非无错。你或者带走他的左耳,或者留下自己的人头。自己选吧。”
*
湘夫人道:“你生来长情,对人对犬皆是如此。我想,你大概不会再爱茱茱之外的女子了。她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吧?”
军隶清点越俘,计有王子二,上卿二,上卿之子五,大夫数十,士四千余。
湘夫人愕然看他,“你不做太子了么?”
“也是为她好。你父亲恐你心慈,本来要安排茱茱堕胎,但我觉得,这究竟是你的事,我们不能越庖代俎。”
“殿下,”他恭敬地行礼,然后问:“您要释我?”
一个他和茱茱的孩子。
“是我要求的,”茱茱道。
以为永远不会有,结果却来了。
湘夫人携婢在宫苑里散步。太子瑰默然加入。祖孙并肩而行。路过一本紫荆时,湘夫人止步,问:“还记得这里么?”
无数盏险恶的药汤,未能打消此婴以他为父,以她为母的赤诚决心。
太子瑰道:“不如释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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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太子瑰命司马子郁去释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