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费口舌去问,不如……
唐起听不明白,惶恐不安地抬起头,对上贞白那双沉静到毫无波澜的双眸。
加之她处心积虑的布控千百余年,向盈绝对担得起一句深谋远虑,她要是不到处祸害,把聪明用在正道上,绝对是个千年难遇的天纵奇才。
贞白缓步迈出不知观,盯着沉下的那道符箓,冷若冰霜地开口:“来者何人?”
贞观舆图所布下的八朝龙脉与禹山相连,脉气在地底窜行之际,发出沉闷无比的低音闷响。那股气压激荡沧海,且见狂涛翻跃,大浪涌起千仞,与崇山峻岭争相比高,掀起一股震天动地的海啸。
向盈这是想干什么?妄图镇住八朝龙脉么?
风涛相逐,荡越万壑,山渊倾覆,雪白的潮头直逼禹山,撞击石岩,惊涛裂岸。
“我的眼睛,”贞白顿了顿,垂目看着唐起,“怎么会在你的身体里?”
贞观收的徒弟么?
贞白思索间看向院外的唐起,幽深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对方的神魂,她轻轻一挪步子,脚下的阵盘忽然拨动,地气流转,五行交汇。
贞白蓦然一愣,似是想起一点往事,冷漠的双眸中竟破天荒漏出一丝仁慈来,她低声对唐起说:“我只看看。”
然而上空的辰州符不仅仅北方一道,秦禾与唐起站在山间,头顶未遮半片屋瓦,能看见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压下八道遮蔽天幕的辰州符。
秦禾往里冲,却根本闯不进阵眼,只能在外围徘徊:“你做什么?”
沉落的辰州符只稍稍停滞片刻,另外七张也开始接二连三的往下沉。
可惜这天纵奇才从不干人事儿,而且吃撑了熊心豹子胆,如今还敢跑到祖师爷的坟头上撒野,以八道辰州符,倾压在八幅贞观舆图之上。
禹山沉寂千年,迎来的却是位不速之客,那八道辰州符不是寻常符光,它被阴雾笼罩,像一团密布的乌云,其间藏匿着无数只幽黑的暗影,挟着死不瞑目的怨气落下来,欲压制窜行奔涌往禹山的山脉地气。
秦禾情急之下吼出声:“别动他。”
唐起紧咬牙关,还是难以忍受般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疼——”
贞白略微迟疑,她其实并没怎么预料到,几道殄文画出来的辰州符而已,竟有这么大的震慑力。
这是那只祖师爷灰飞烟灭却死不带去的眼珠,一直都戴在贞观的
唐起强忍剧痛,几乎咬碎牙齿:“看什么?”
贞白大概看了个明白,这辰州符,显而易见是冲着龙脉来的。
下一刻,风涛袭卷,树叶沙沙作响,唐起脚踩的阵宫就瞬移了方位,秦禾下意识伸手拽人,指尖却堪堪擦过唐起的指尖。
掀得唐起身形不稳的踉跄了一下,萧瑟的寒气从他耳边擦过,唐起抬手挡住侧脸,觉得风刃刀割一样从身侧削过去,仿佛削掉了脸颊上一块儿皮肉。
唐起只觉心脏骤然紧缩,在胸腔里狠狠跳停了半拍,接着传来一股尖锐的剧痛,痛得他想整个蜷缩倒地,奈何四肢却僵硬得无法动弹,唐起绷着身体,被迫无奈的承受着,太阳穴两根青筋鼓胀,一路蔓延到脖颈。
贞白微微阖眼,探入唐起魂体里的那只眼珠,尘封的过往骤然打开,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唐起陡地瞠目,看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快速晃过。
秦禾真是不得不叹服向盈这手准备,每一步都是机关算尽。
向盈不知道龟缩在什么地方,倒是秦禾搭了句腔:“这人是贞观老祖千年前收的徒弟,住在辰州溆水边的五溪蛮,鬼葬之墟……”
贞白沉声道:“那是我留给贞观的东西。”
贞白并指为剑,抵住唐起眉心,她面无表情地扫秦禾一眼,淡声道:“不伤他。”
唐起猛地一怔:“什么眼睛?”
且见其中一道辰州符缓缓沉下,倾盖山河,飓风陡然肆掠,掀起山间翠叶,绿浪千重。
这徒弟未免太过任意妄为了些,身上还背着如此深重的业障,跑到禹山来,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贞白拂袖,宽大的黑袍展开,扫荡的风浪便立刻转了方向。
秦禾被这股子突如其来的邪风吹眯了眼睛,她忽然想起张家之前设在鬼葬山前的傩坛,傩坛上竖立着好几面旗帜大小的辰州符,秦禾当时没细数,但若记得没错的话,应当就是八面,正与此刻压在当空的祭山符纹如出一辙。
贞白剑指下移,指尖似有一股真气,直灌唐起心肺。
话说到一半,就被巨大的轰鸣声淹没。
贞白不由得蹙起眉头,是因为眼前的场景,又因为听见秦禾提到贞观两个字,突然生出间歇的迟疑。她遥望禹山脚下奋荡的洪涛,觉得自己可能在此待得有些糊涂了,很多前尘过往都没能第一时间回想起来。
山河震撼,贞白立于阵眼之中,脚下一拨,巨浪倒泻如飞瀑,拔地撑起滔天之势,惊涛穿空,悍猛而迅急,却荡不散那道沉压而下的辰州符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