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确是有人将匕首送进了昭阳殿。
苏兼冷哼一声，轻声嘀咕，“说得倒好听。”
慕衍用被子裹住他们两人，替她拭去泪珠，硬下心继续温声追问，“瑶瑶，你只做过这一个梦吗？”
苏览面上看不出端倪，但周身的气势却冷了几分。
苏览凝
苏览默了默，不轻不重道，“当年，先帝求娶太后时，也曾这般郑重许诺过。”
她只要想到梦里的自己将匕首送进慕衍的胸膛，亲手杀了他，心口便是一阵阵发紧发疼。她咬紧唇，刺骨的寒气随着血液流转，冷得她浑身都在抖。
便是苏兼多有不满，倒也从未怀疑过慕衍的真心，见他说得郑重其事，挑了挑眉，倒也没再说风凉话。
慕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
郑培将两人安顿好，派人去禀告。
大大方方笑道，“这不是惦念着阿瑶，如今大局已定，想早些赶来看看。”
苏览皱紧眉望过来。
慕衍看了看好不容易才睡熟的小娘子，见她睡得香甜，便没有惊扰她，自己放轻动作地梳洗一通后，才来到前堂。
“世子这也是一夜未睡？”
苏览避开半礼，“陛下这是何意？”
西州城腹的府邸里换了一批侍卫，银色铠甲上还染着新鲜血迹，手中才拭净的兵刃在惨淡雪光里反射出森冷寒气。
慕衍静静听着，并未打断。
郑培和苏兼见惯了，倒是不甚惊讶。
待苏兼气急败坏地告一段落，才客气地向苏览行了个晚辈的礼。
一夜未眠忙着收尾善后，才阖上眼小憩片刻的郑培恰好才归，正胡乱瘫在门房里歇脚，闻声探头一看，就有些乐了。
“便是我与阿瑶不幸子嗣艰难，也只会从宗室中挑拣过继，绝不会让她心生龃龉，忧愤感伤。苏公尽可放心。”
苏瑶原本放松的身躯紧绷，眼神由清明慢慢变得茫然。
慕衍面上半点不起波澜。
苏兼气急，“阿瑶还是个女儿家，陛下这般，岂不是要败坏她的名声？便是洛京习气恣睢，多有女郎在婚前与人相好，也断断没有婚前便与男子同住同寝，毫不避人的道理！”
慕衍垂目开口，语气温和，“晚辈慕衍，年十八，未冠，无字，欲求娶苏公独女，苏氏阿瑶。此生必会珍之重之，爱之惜之，视之如冠上明珠，心上皓月。但凡我在一日，便定不会让阿瑶受半分委屈。”
苏瑶慢慢地眨了眨眼，眼里的水雾氤氲朦胧，模糊了视线。
少女蜷缩起来，瑟瑟发抖，“好多好多的血……热热的，红得刺眼……顺着我们的手往下流……”
被雪光，火光，血光交织映成绛红的天幕渐渐褪去深色，跃出几抹彩霞。
在苏览开口之前，郑重地一字一句补充道。
苏兼一直翘首以望，一看他身后没跟人，行礼的动作都慢下几拍。
苏瑶还未从梦中暴君歇斯底里的疯狂举止中回过神，被他诱导着，浑浑噩噩的，竟是将那些梦都说了出来，“我很早很早就梦到了你……”
甚至比之当年，更为艰难。
“我虽居帝位，却绝不会迎纳妃妾，此生除阿瑶外，绝无二色。纵使天不垂怜，”他顿了顿，计划得周全。
苏览深深地扫过面前清眉俊眼，气度高华的郎君，眉眼舒展几分。
苏兼正就着水囊里的热水将脸上溅上的血点污迹擦掉，见他出来，就客气回礼。
“你们住在一处？！”
慕衍微微敛容，任苏氏父子打量。
苏览皱了下眉，苏兼则是抓住重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天际渐渐发白变亮。
郑培邀着他一道进去。
她喃喃着，“我梦见，梦见了一把匕首……镶金嵌玉，锐利极了……有人说，我若是自我解脱，他们会替我将家人都送走远循……”
不多时，肃容板正的苏览也来了，他默不作声，大马金刀地在堂中坐下。
他目光飘远，眉宇皱成一个川字，生出些深重的悲哀。
“我被你拉住了手，”苏瑶屏住呼吸，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慢慢滑落，她梦呓一般，“你带着我，将那柄匕首，刺到了你的心口……”
当年求娶的承熙帝尚且不过是一个不甚得势的皇子，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则是位已经羽翼丰满，心术卓然的帝王，甚至昨夜才刚刚压制过一场叛变。
慕衍虽说如此郑重求娶，语气恳切，但他身为人臣，帝王有意求娶，难道还能真的说出一个不字不成。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是想打破藩篱，便该一鼓作气。
一大清早，苏兼就急匆匆地赶来请求拜见。
慕衍微微笑了下，解释道，“阿瑶昨日夜里发了噩梦，才睡下不久，等晚些时候再叫她。”
慕衍任由他指摘一通，神色如常，视线都落到沉默拧眉的苏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