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甘心，又钻进被子，凑近细看。
说罢他从被子里出来，回到枕头上躺好，仰面盯着幔帐顶子，沉默着努力接受这个事实。
至少不能让孩子将他吃过的苦再吃一遍。
曲小溪这才想起来，酸枣好像就是这样被买回来的。只是那时她们年纪都还很小，时至如今，酸枣已经连自己的亲生父母叫什么名字都记不清了。
“京城卫戍？”楚钦浅怔，遂笑道，“舅舅急什么，这不是好事？”
她私心想着，万一这是个儿子，那就再生一个。
皇帝点点头：“退下吧。”
楚钦一壁想着一壁翻身，将曲小溪揽住：“咱们就要这一个孩子。”
他简直想要疾呼：陛下，我是个逆臣啊！
楚钦摒笑：“舅舅别客气，中午留下用个膳？”
……还好，听说不日前刚听说寻王妃有了身孕。
曲小溪闲来无事曾在附近闲逛过一次，远远的看见了大片聚集的灾民，那景象简直惨不忍睹。
曲小溪心里早就对这些有数，却不得不硬着心肠视而不见，因为这样的忙是帮不完的，可架不住酸枣私下里哭了一场，还正好被她看见了眼睛红红的样子。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她目露怜悯，伸手揉在他脸颊上，“你既然心里有数，就不会那样的。我不是说非得多要孩子啊……但我、我想要个女儿……”
北方因未经蝗灾侵袭，情形倒好一些，可粮食产量到底不可能覆盖南方的亏空，灾民们依旧只得艰难度日，勉强过活。
一夜相拥而眠，翌日清晨用过早膳，楚钦就见到了风尘仆仆的车骑将军。
转眼间春去秋来，夏日炎热过去，秋日凉爽的清风扫过大地，蝗灾终于到了尾声，灾民们却又迎来了新一度的艰难。
他抬眼看过来，笑容复杂：“想来还是觉得古怪，竟有个孩子在你肚子里了。”
憋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听闻王妃有孕……臣此番也是为道一声贺。”
此番蝗灾自春日播种为始，刚抽芽的作物被蝗虫啃食殆尽。又因蝗灾蔓延，无法再行播种，到了秋日，整个南方几乎无一处丰收。
他打算借道贺的由头再去一趟庄子上，将这事知会楚钦。
因却少粮食果腹，附近山中的草叶都被吃净了。据庄子中的村民说，楚钦曾经带她打猎时走过的那片小山里，延绵数里都已见不到什么植物，野果野菜几乎刚长出来就被摘掉，树皮野草也都剩不下什么。
他要有孩子了。
车骑将军昨晚连夜赶路，熬得两眼乌青，进了府却连茶都顾不上喝上一口，着急忙慌地将昨日之事告诉了他。
事情还没开始办，就阴差阳错地被破了局，这可如何是好？
她孕事尚未显形，摸也摸不出什么，只能感觉肌肤热热的软软的。
可他却只得离席抱拳：“诺，臣遵旨。”
车骑将军这般想着，不免有些尴尬，心觉自己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了。
“嗯……”曲小溪敷衍地应了声，没法跟他解释这时候的“孩子”还只是个小小的胚胎，要是已经开始闹腾就有点吓人了。
车骑将军退出大殿，被春风一刮，懵得更厉害了。
于是京城门外的人市开得异常火热，男孩子总是好卖一些，不仅能买回去干体力活，有些无法生养的人家也愿意买个尚不懂事的男孩回去延续香火。
还有什么比手握京城卫戍更容易谋反夺位的呢？若他远在边关，手中兵马虽多，却需一步步往京城杀来，其间阻力必定很大，更难保不会节外生枝。但若他手中的兵权是京城卫戍，逼宫谋反几乎一夜之间就可完成，麻烦少了许多。
楚钦笑笑：“我也想要女儿。”说着，手又探到她小腹上，手指温柔地抚过，“这么乖，应该是个女儿吧？”
绝路之下，很多人家开始卖儿卖女。这样的事情按律违法，可在这样的关头，谁也不能出来制止这仅剩的求生路。
“不了不了。”车骑将军无心多留，向他一揖，转身就走。
虽然没什么信心，可他得尽力当个好父亲。
“若不是正好碰上侯府要给几个姑娘挑选婢子，奴婢恐怕也是被卖去青楼的命。”酸枣现在想想还是很难过。
“这怎么是好事，你不是要……”说到一半，车骑将军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是啊是啊，我这是急糊涂了，愣没想明白！”
入夜，曲小溪沐浴更衣躺到床上，楚钦的手立刻伸来，揭开她的寝衣，往她小腹上摸。
女孩子的出路总是悲惨，不仅本就难以找到买家，便是找到了，也常是卖去青楼酒肆，一辈子就见不到什么光了。
他又道：“孩子多了，父母容易偏心，一碗水难以端平。”
“嗯？”曲小溪觉得这话题有点突然，侧首打量他。
“干什么啊！”曲小溪喷笑，将被子揭开一点，视线投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