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块糕点垫一垫，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深宫之中，危机四伏，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纵使位尊九五又能如何，仍然处处受制于人，一言一行皆如履薄冰，而贺旻好似从来清醒，用无尽宠爱诱得惠娘一颗真心，让惠娘不惜背叛瑜王，赌上性命，只为牵起他的手，与他共经风雨。
楚熹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烫啊，捂捂手再喝。”
如果他不是大周朝的天子，如果惠娘不是出身卑贱，他们俩，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每日为三餐奔波苦恼，一生为儿女忧虑筹谋，就这样相伴到老，也该很好。
“凉吗？”
即便老天爷格外厚待，却仍在他脸上遗留了一点岁月的痕迹，譬如他眼下那两道不太明显的细纹与疲惫的青印，
薛进喝了茶，略觉暖和，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楚熹只觉得小腹一凉，衣襟便随之散开了，温热柔软的身体挨着冰冷挺括的锦袍上，令楚熹不禁涨红了脸，感觉很羞耻：“干嘛啊。”
对啊，不仅她是两个孩子的娘，薛进今年也有三十岁了。
楚熹老以为自己才二十出头，可认真一想，她女儿都快八岁了，一晃的功夫，竟成了两个孩子的娘，真吓人。
“有意思的，我想不到的。”楚熹琢磨了一会说：“不会是春宫图吧？”
薛进不知何时穿好了寝衣，站在她面前，一身湿漉漉热腾腾的水汽，像虾饺一样白里透红。
薛进笑笑，放开她，快步走向里间。
“我当年离开赵家庄前，派人去查过惠娘，她年幼时出身合州的大户人家，祖父是朝廷的谏官，因为触怒皇帝被贬到兖州，途中作诗鸣冤，惹来杀身之祸，她父亲也因此遭受牵连，后来，惠娘就被卖到了青楼。”楚熹摇摇头：“想想也蛮可怜，到死都没能有个正经名字。”
“你怎么，里间有热水，去洗一洗不行吗！”
“嗯？”
他或许从未后悔，但必然有过遗憾。
以惠娘的智谋，若非对贺旻毫不设防，绝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快说！别吊胃口！”
但薛进并没有等她的回答。
“对了。”薛进说：“我这次去帝都，在贺旻寝殿的密室里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你绝对想不到是什么。”
“真冷。”
楚熹捂住他仍然泛红的耳朵，轻笑道：“什么叫你帮我看，本来就该你看。”
难道是年纪大了？
楚熹理好衣裳，本想趁着这会功夫把奏折批完，可心里的小火苗摇来晃去，总也不消停。
哎，平时稀里糊涂忙着还不觉得有什么，薛进一回来，她怎就满脑子黄色废料呢。
一边说着，一边脱掉厚重的鹤氅，用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耳朵。
楚熹拿了寝衣，走到屏风后，看着他宽阔平直的肩膀，更心波荡漾，很想从背后抱住他。
虽然没有言明，但楚熹透过他的神情，多多少少能猜出几分。
当他杀了太子，杀了瑜王，杀了惠娘，杀了自己那尚未睁开双眼的孩子，杀尽所有耳闻目睹过他所受屈辱之人，独自坐在空荡寂寥的宫殿里，是否会有一丝高处不胜寒的凄冷。
“啊？”楚熹睁圆眼睛，不敢置信：“他，他居然，居然还留着惠娘的画像？”
楚熹敢拿命赌，她这会若是说不想，薛进那颗心就会立刻提到嗓子眼，开始漫无边际的猜测自己离开这一年里，她红杏出墙的对象有几个。
楚熹抬眸，一瞬间的恍惚。
薛进盯着她，手臂缓缓收紧，虽是和平时一样笑着，但眼里的欲求已然浓郁到无法遮掩：“你说呢，你不想我？”
常州虽四季分明，但冬季很少风雪，这天一冷，就怕别的州府遇上雪灾，各地官员呈上的奏折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说起来，还真是命运弄人。”
这一点，贺旻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薛进抿嘴笑笑：“我还以为你都睡了。”
整整一年不见，楚熹真挺想他，笑眯眯的朝他伸出双臂：“不抱一下吗？”
室内烧了地龙，铺了羊绒毯，是极为暖和的，楚熹只穿着一件单衣，还光着脚。薛进看她凑上来，往后退了两步：“等会再抱，我身上太凉了。”
“我有点饿。”
“奏折还没看完呢。”
“唔……”
薛进扭过头，哑然失笑：“别以己度人行吗。”
“是惠娘的画像，很多，很多，贺旻亲笔。”
“你，谁让你这会回来的，夜里本就风大，脑袋都吹麻了吧。”
薛进脱了鞋坐到塌上，随手翻阅两本：“也不剩多少了，我帮你看吧。”
“楚熹。”薛进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帮我拿件寝衣。”
薛进颇为感慨的长叹了一口气：“并非留着，应该是，惠娘死后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