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大臣们才踏着余晖从殿中鱼贯而出，朝着宫外走。
钟云辉当即脸色一变，再抬了抬头，在他眼前的，是当今怀里正坐着个孩子，御案高，几乎把人给遮盖住，却还是露了个头出来，而高不可攀的陛下，正抱着人，弯着腰，从一旁弓着身子递鞋子的杨公公手上接过一只鞋子替他穿着。
顾全不是头回见他们父子斗嘴的场面了，按着娘娘早先吩咐过的，在旁边轻轻提了句：“殿下，你忘了娘娘的话了。”
皇长子由着父皇伺候着喝过水，扭了扭小身子，他刚转过身就见到了御案下的钟云辉，高兴的朝他喊：“舅舅！”
“哼。”
“多谢公公。”钟大人朝他客气谢礼，进了殿中。
他也未曾料到，竟然当真在承明殿里见到了大皇子。
还是以这样的一副画面。
明霭看看他，蹙起了小眉头，很快他就高兴的扬起了小脸：“殿下是好殿下，殿下最懂礼。”
他现在还不老实，小腿晃来晃去的。
钟云辉任通政司经历不过几日，却也是熟悉流程了，每日一早他都会送了折子到前殿来，等下晌再把批阅好的折子抱回去，交由上峰后再行分门别类。
杨培连忙下来，指着安置在天子下方的一个小书桌让他瞧：“殿下，这是特意为你布置的。”
钟云辉从前只听说过贵妃母子得宠，却不知是如何得宠法，到今日却是知道了。
皇长子到了后不久，便有大臣陆续进了殿。
陛下对大殿下做的事，便是在普通人家都少见，如侯府这等高门大户就更是不会了，便是侯爷曾格外的重视嫡子钟云坤，为此不惜压着庶子的
天子早就知道他来了，到现在才抬眼看他。
明霭原本还想问大臣的，被小书桌吸引走了目光，顿时就忘了大臣们，被杨培搀着上了玉石台阶，把布袋取下，由着杨培把他抱到椅上，他扭了扭小屁股，晃着小腿。
旁边传来天子的轻嗤。
“都是你母妃惯的你。”
天子朝杨培看了眼，杨培立时从旁边端了温水来递过去，皇长子年纪小，还不能喝茶水，殿中早早就备上温水了。“都是早早就备下的，现在温度正合适。”
但在皇子如出一辙的眉眼坚持下，天子只得退让一步，他的皇长子，他这个当父皇的还能与他计较不成，却到底说了句。
钟云辉眼中有些错愕，他忍不住轻轻抬了眼，面前没见到杨公公的身影，却不由得看到御案后，两条小短腿晃来晃去的，谁家的孩子在此处悠闲呢。
皇长子挺着胸：“殿下厉害。”
好一会，上边才传了声音：“起来吧。”
等两只鞋子穿好，皇长子在怀中动了动，朝父皇张张嘴：“啊，殿下要喝水。”
杨喜这才朝身边着青色官服，戴官帽的通政司新上任经历抬了抬手：“钟大人，你快些进去吧。”
承明殿是天子处置朝中大事，接见大臣之地，如此森严，哪里有孩子会在此处玩耍的？
显然不是头一回了。
他起了身，往常已经递到面前的折子却没见到。
殿下好动，能坐着听陛下与大臣们商议国事良久，已是难得了。
小桌上文房四宝齐全，椅上还垫着绒毯，放着软枕。
通政司掌内外奏章事项，人手虽不多，又不如六部的官职大，但通政司能在御前行走，得见天颜，是能在天子面前挂上号的人，通政司经历不过正七品，每一任在位的大人都是学识渊博之人。
天子和大臣商议国事，这样肃穆的场面，小孩哪里能坐得住，但他可是好殿下，最后不小心睡着了，到方才才醒来。
钟云辉面色复杂，朝他见礼：“殿下。”
“是。”钟云辉起身，已经能想见杨公公如今手上只怕是已经把批阅好的折子拿到了，只等他行礼起身就把折子递给他的。
杨培哪里不知道陛下这是口是心非呢，陛下分明对殿下是满意的。
天子见他这幅仪态，话又忍不住到了嘴边：“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等下大臣们到了见了，恐怕会在心里嘲笑于你。”
这桩差事无甚难事，御前的宫人们待他也从不为难，每回他一到，御前总管杨培杨公公就会把已经批阅好的折子递给他，他行礼告退就是了的，日日都是这般。
天子轻嗤一声，“你厉害有什么用，人家在心中嘲笑，你又怎么知道。”
上一任通政司经历如今任左参议，这个位置就空了下来，才补上不久，用的正是恩科录取的进士。
“哪位皇子会跟你一样的，只听了半个时辰不到，尽然睡过去了。”天子虽呵斥，但手上动作却不粗鲁，动作温柔坚毅，一手把他的脚握住，一手拿着鞋子就穿上了。
天子冷冷看他。
他微微垂着头，眼神直定，不敢四处胡看，等到了御前前，照常行礼：“下官钟云辉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