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诸人一声惊呼,原来这塑像虽不甚大,但念阿上人身材十分瘦小,故可藏身其中;然法堂内十余名高手齐聚一处,竟全未察觉佛像中藏有一名活人,对方内息深敛如斯,实在令人瞠目。适才左仲掷剑未能穿透泥像,当是被其周身内力震落, 更显其人武功修为玄奥莫测、震古铄今。
念阿上人起身踱下高台,走到朱奠培身边,抱臂微笑道:“原来为师竟被蒙在鼓里这许多年,不愧是我的好徒弟。”后者面色苍白, 垂首道:“师父武功盖世,徒儿聆教若渴, 故而出此下策, 望您老人家休要见怪。”念阿上人缓缓叹道:“事已至此,多言无益。这十多年来你对为师也算尽心服事,客土异乡得徒若此,不当复有他求。”又向钱文钦道:“钱居士,当年老僧依你之言破例收徒,本以为已报了相救之恩,谁知一言难尽。居士放心,今日无论岛上情势如何,老和尚保你平安离去。”诸人心道:“念阿和尚为人倒也颇重情义。”
染霞使咯咯笑道:“小王爷,我知你不到最后关头,决计不肯松口,这事不问你也罢。”忽向诸人身后高声道:“念阿前辈,令高徒今日倘若害了文大侠性命,便与铸错山庄结下深仇,岂不坏了你的大事?”众人闻言一惊, 顺着染霞使眼光望去,却见她是朝法堂高台之上的佛像说话。寺庙法堂乃高僧讲经说法之地,所供佛像非比大雄宝殿中那般宏伟,群雄见台上如来塑像大小只与常人无异,不觉心中好奇:“难道念阿和尚还能躲在佛像之后不成?”
念阿上人闻言若有所思,点头道:“此言甚是有理。”冼清让接着道:“小王爷本善笼络人心,当年为拜上人为师,便不惜苦心积虑将钱先生收入门下,如今既见杀了聂秋怀也不得自安,唯有将其收为己用,方是稳妥之策;只是以莲花剑的武功地位,却非如钱师爷般能够轻易得计,不得已只好请上人出手相助。上人依世孙之言约聂秋怀三年后再较高下,实则是以点苍阖派身家性命相胁,以莲花剑的聪明才智,心中自然一清二楚。聂秋怀自己纵不怕死,却不敢不顾师门安危,权衡再三之下只得主动投入王府,以保点苍上下无事。”又向朱奠培道:“小王爷,
左仲陡然目露精光,勐地抽出佩剑向堂上佛像掷去,破风之声甚为锐厉。众人见状心道:“‘白石剑客’武功果然不弱。”只听啪地一声响, 那剑锋甫一触及佛像, 竟被直直弹了开去,长剑铿然落地。诸人心道:“左仲内力深湛,怎会掷剑而不入泥塑?这佛像必有古怪。”忽听噼啪数声轻响,那坐像肚腹之处倏然现出一条竖缝,随即自下而上蔓延而开,顷刻间佛像“波”的一声自中一分为二,竟是座空心躯壳,内中瞑目端坐一名白衣老僧,右手竖持一柄黑鞘倭刀,正是朱奠培之师念阿上人。
念阿上人缓缓道:“不错,彼时世孙言道此事关乎王府安危,这才请我出面。”冼清让又道:“那日莲花剑被上人逼至绝境,使出了尚未完臻的‘点苍十九剑’,使得上人放其一马,约定三年后再战。倘若晚辈所料不差,只怕连这也是小王爷的意思,对么?”念阿上人望了朱奠培一眼,问道:“宫主何以见得?”
冼清让澹澹地道:“当年左先生撞见小王爷与莲花剑交手,聂秋怀自称会替小王爷保守秘密,求世孙放他一马;如此说来,小王爷定是有甚么把柄落在莲花剑手里,想要杀人灭口。然而小王爷武功与聂秋怀只在伯仲之间,并没有取胜的把握,这才请上人代为出手。”念阿上人微笑道:“既如此,我还饶莲花剑一命作甚?”
左仲两眼血丝隐现,咬牙道:“上人别来无恙?”念阿上人睁开双目,道:“左先生,尊师兄当日虽说伤在老僧剑下,我二人乃是公平比试、生死无悔,居士何以见罪至此?”左仲双手微微颤抖,道:“我师哥与上人并无仇怨,比武切磋但分胜负足矣,败者何至于死?”念阿上人沉寂片刻,道:“我日本武风与中原不同,出手必尽全力。颜掌门虽死在老僧剑下,实不愧为剑道中杰出人物,老和尚对他只有钦佩。”左仲闻言默不作声,心道:“左某武功虽远不及你,放着本教这许多高手在此,今夜终不能教你这老秃驴活着离岛。”
冼清让道:“聂秋怀乃是颜骥首徒、点苍派未来掌门,并非无谋之辈。左先生说他师侄当日一见小王爷便神色大异,能让‘莲花剑客’心生慌惧,对方必然来头不小。聂秋怀求小王爷勿要一再相逼,可见世孙那日并非初次出手,莲花剑自知祸在旦夕、朝不保暮,不会没有应对之策,小王爷就算之后能够得手,也未必能守住聂秋怀口中提到的那个秘密;只须及早铺排好后计,死人也并非不能说话。”
钱文钦道:“在下自入王府以来多承厚待,望上人勿要以此怪责世孙。”念阿上人点了点头,转向冼清让道:“宫主请我藏身佛像之中,原是要世孙亲口道出当年拜师真相,这事眼下已说清楚了。宫主现下如若有话相问,老僧必不欺瞒。”冼清让道:“上人一诺千金、光降法会,本教不胜荣幸。晚辈有一事久欲向上人求证,眼下小王爷也同在此,更是再好不过。上人剑术超绝,当年半道截住聂秋怀与之比剑,可是受了世孙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