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很缺钱吗，”宋清远冷静地回视他，话锋突然锐利起来，“工资不会少你的。况且就算这次不留下你，你还会有别的计划吧？”
宋清远屈指敲了敲身份证：“二十五。”
“二十六。”
刹那间涌上的情感复杂得分辨不清，非常奇异的，第一个冒出的想法居然是：程重安，原来你还活着。
仿佛你是无辜的，真心的，忏悔的。
程重安猛地抬起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宋清远握笔的手指忽然微微收紧。
他张了张口，每一个字都说得艰涩：“在一家俱乐部。”
你害怕什么呢，宋清远打心底觉得好笑，你害怕我报复吗？还是怕我押着你去警局报案？
听到他的问话，程重安终于强忍着难堪缓慢抬起头，在灯光下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既然被刺穿了心脏，就不得不积年累月增砖添瓦地拿铜墙铁壁牢牢封锁住。
“……带了。”程重安立刻从外套兜里掏出身份证，忽然僵了僵，用两只手慢慢推给他。
他也的确变了，换做之前，断然不会用这种暗含机锋的口气说话。
瘦，真是瘦了许多，连颧骨都微微凸起，只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依然发亮，眼尾微微上翘，隔着桌子怔怔望着他。
宋清远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宋清远接过来看一眼，似乎觉得好笑：“关重安。”
你怎么敢用这幅单薄消瘦的样子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之前做什么工作？”
宋清远语气温和，甚至是笑着点了点笔尖，“那么，之前在哪里做按摩师？”
程重安僵硬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杯壁还是烫的，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轰然炸开，淡淡的苦，回味甘甜，程重安忍不住剧烈地打了个摆子，每根手指都在哆嗦。
他拿起笔，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身份证带了吗？”
或者说，这又是你策划的另一个阴谋？
“没必要，留下吧。”
这间色调温馨的屋子仿佛变成了审问室，程重安渐渐感觉自己开始缺氧了，“我，我之前，给人按摩。”
宋清远似乎早有预料，毫无波动地继续问下去：“从哪个学校毕业的？”
程重安喏喏地应了一声。
他说完飞快地看了宋清远一眼，对方似乎不信，好看的眼睛垂着，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是吗。”
你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我？
宋清远涵养极好，这般疾风劲雨的情绪也只失控几秒便被彻底压在古井无波的眼里。
程重安才反应过来，窘迫得再也抬不起头。
迟了三年的见面，程重安坐在他对面，任由他将自己一层皮一层皮地剥下去，终于露出血淋淋的肌肤内里，暴露在空气中，痛到有些麻木。
“我——”程重安用力咬了咬嘴唇，几乎见血，“我去年自考本，从S大毕业，护理专业。”
宋清远也看着他，笑了笑，全不及眼底，“糖糖的老师，盛姨的按摩师，我们身边还有多少人是你准备接触利用的？”
三年前你拿性/爱视频问我要钱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一天吧。
宋清远不动声色地端详他，将那些瑟缩的动作尽收眼底，甚至连他毛衣袖口一根脱落的走线都看到了，忽然轻轻哂笑一声，“来面试，怎么都不看看雇主长什么样子？”
“我不会再骗你！”话出口才觉得自己冲动又可笑，程重安怯懦着，紧绷的声音很快又低下来，“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回去之后会自己跟盛姐解释，不让你为难。”
你不是最会逃跑了吗？
茶杯放回碟子里的时候，当啷一声脆响。
宋清远眉心轻轻一跳。
“年龄？”
明明之前连看一眼都觉得心动，现在胸口却空洞得像有大风吹过，回响阵阵。
大概是因为被那样骗过之后，这些小事根本不足挂齿吧。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做广告业的呢。”
从见到他那瞬间，程重安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乌龟般死死缩着脖子，再也没敢抬起头看他第二遍，只露着营养不良的微微发黄的毛躁头发。
程重安一点都不敢隐瞒：“她爸爸在疗养院做按摩治疗，我是他的按摩师。”
他就像妄图逃回洞却被揪住尾巴的蛇，被悠哉玩弄于鼓掌之中，自知只有死路一条。
程重安茫然地看了他片刻，没明白他的意思。
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在说到‘知根知底’这四个字时，淡漠地抬眼扫了他一下，“你和盛姨是什么关系？”
你分明好好地活着，可是三年多了，从没联系过我一次。
他想起任从阳给他看过的那些资料，蓦然有些烦躁，不愿意再问下去，转口道：“盛姨和我说，你是知根知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