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姝站在冰凉的雪地里看着梅花，无意识地笑着说，“公主最喜欢看雪了。”
祁凤霄在温姝身上的烙印太深刻，即便他已经死了，痕迹却始终不能消除。
马车上的云歧看着雪地里的温姝说，“你在担忧沐青？他有谢卓照看。”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想过回京，看起来世事到底难料。
隆裕的葬礼时候尚有祁凛州与祁睿送行，如今亲人皆故，贵重的灵柩孤孤单单上路，只有满朝文武为他披麻戴孝，讣告中所谓天地同悲，也不过是高高挂起的四个字，天地无情，又怎会同悲。
平静的日子有如一柱流水，温姝始终未对祁凤霄的死表露出来什么，谢卓担忧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在慢慢过去的时候，到底出了事。
那一天谢卓死死盯着温姝的动静。
祁凤霄出殡的那一天冰天雪地。
“为何还去做？”
也不能有火。
只这样一来，他便不能再如往常一般守着温姝。
林奉儒摇头，“我不需要你的挂念，只要你平安，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安之若素。”
林奉儒带着云歧踏上了回京的路。
“我会始终挂念你与云歧。”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崩塌，直到很久以后谢卓才明白崩塌的是平静的表象。
温姝的内心像一片翻涌的深海，海面上因为结了冰而风平浪静，于是没有人看到深海之下翻涌的巨大浪花，直到连冰层都阻挡不住滔天的巨浪并因之而裂开了一道缝隙的时候，风暴便将来临。
那时候没有祁凤霄，也没有明家军，只有他们两个人。
风雪盛大，长路漫漫，眨眼已过半生。
他身为隆裕的时候葬了自己一次，如今以隆庆的身份死去也算适得其所。
谢卓日日在温姝的耳边说着话，他什么话都说，说的最多的便是如果能更早一些来到京城，他们会以什么方式来重新相遇。
林奉儒回头看他，眼中情意厚重，“我甘之如饴。”
桃花镇的故人来来往往，最终还是只剩下了他和温姝。
谢卓心脏猛地一跳，温姝脸色雪白。
这世上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林奉儒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想做皇帝？”
云歧一笑，“不告诉你。”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一别，往后只怕很难再相见。”
他做了他的邻居十年，守了他十年，原来这场缘分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温姝看似绝情，却原来如此深情。
若做了皇帝能将一个人留在身边，他便想做这个皇帝了。
谢卓一边说一边笑，笑着笑着又落下眼泪。
谢卓握着他骨瘦如柴的手，不止一次地想，他应该更早些遇到他。
就在谢卓以为温姝就要随着祁凤霄殉了去的时候，温姝的病竟渐渐好了起来。
谢卓生怕温姝出什么事，他照常采买，照常做些杂活，从头到尾安静得不像话。
这让谢卓感受到了希望。
只要他要长长久久留在温姝身边，便无妨情爱浅薄。
林奉儒与温姝告别的时候，伸手轻轻拂开他肩膀两侧的雪花。
温姝病了一场，病重的时候日日咳血，谢卓生怕他命不久矣，日日寸步不离，以至于自己胡子拉碴，不修边幅，那一段时间谢卓日后回想，若这世上有神仙有佛祖，他必定一一跪过去，甚至在梦中见到祁凤霄的鬼魂质问他，你有什么资格带走他？
他只是遇到温姝有些晚了。
等温姝的病好了，已经到来年的春天。
再早一些就好了。
温姝不能再受更多苦。
云歧大了，他们老了。
谢卓知道，祁凤霄的死让他永远住进了温姝的心里。
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乎关于祁凤霄的一切都跟着葬送入了鬼门关，往后的日子身体一天比一天健朗，眉宇一日比一日舒展。
明明日还有好多日子，还有很多以后。
谢卓盯他盯的久了，竟恍惚有一种本应如此的错觉，温姝或许还在憎恨祁凤霄，祁凤霄是死是活兴许当真与他无关。
从那一日过后，温姝再也没有出门看过雪。
他在这里送走了祁凤霄，祁凤霄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他亦在这里将要送走林奉儒和云歧，他们离开也不会再回头。
说到底他便如天地间一只孤鸟，孤零零地来，且孤零零地去了。
他深信温姝对他有情，或许眼下被淹没于巨浪之下，但总有雨过风晴的一天。
“不想。”
那是那一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林奉儒上马车的时候，温姝忽然往前迈了一步，“是我耽搁了你。”
他因为祁凤霄已经死去而选择死，因为谢卓活着而选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