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玉指青葱，出脱凡俗，什么角都能唱，听说是刚到禾川打拼的那两年练出来的本事。甭管他演什么角，旁边的人都只有做配的份，开了嗓的曲在他口中就是绝唱。
沉桦思量了片刻，答应了。
禾川流言四起，吃不着肉的看客们把以往自己亲手捧上高台的人用唾沫践踏得一无是处，唇齿之间唱的都是他的肮脏难堪。
世人传他飞上枝头变凤凰，金樽饮玉露，铃木宠得谁都见不得他。
将军喜欢三爷那样的美人，那他便去做这样的美人。
他一瘸一拐步回梨园，满目疮痍。那一院围墙连同着过往十载记忆在眼前化作一片废墟。
一把勃朗宁，逼着他的神，朝暮之间坠尘网。
衣不如新，人一定也一样。
他知道是三爷出事了。
后来那日战火纷飞，阿四趁乱救出伤痕累累的他，他叫他只管去找沉桦，不用顾及他的后路。
只是没想到，这是三爷唱了十二年的戏，世人皆为座上宾，谁也不例外。
和春三月暖阳徐，忆葬旧人花不语。
他见过三爷登台唱戏的模样，花裙不如朱唇艳，眉挑山河戏人间。
他坐上去，眼里是花红柳绿的光景，像那年昏迷以前看到的那片草坡。
被铃木扔上床的那一刻，他打心眼里是高兴的。
翌日，满城清晖洒红衣，贺禾川贵人临门喜。
他只想再见一眼三爷。
沉桦来找阿四的时候，他正同阿四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铃木把他当金丝雀养着，两米的白玉床是他一方天地，动一下便能在一片漆黑中听到自己手脚脖子上的锁链声响。
他以为那将军浪荡成性，才会对三爷见色起意。新的色盖了旧的色，梨园的月亮就会回到那方院子里。
沉桦意思很明确，要阿四守在崇明馆门口，等三爷寻到机会一出来，就接他走。
他自以为自己了解三爷，三爷这样的人，当是谁都配不上的，离得近了些，俗世烟火气都会污了他周身的光。
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连最后半点窥光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嫉妒像菟丝子一样在他心中攀岩附壁，流言如同助势之火烧灭他最后一丝理智。
三爷的戏落幕，他的戏开堂了。
他循着记忆走到后院，梅花树枝在飞沙走尘中摇摆不安，那人平日最爱躺着的那把摇椅却是完好无损，前后颠簸着，似候故人归似的。
眼看着二人要走，他不依，跪着求这位从没有过见面的处长把自己带去，自己与三爷的三分相似，总能派上什么用场。
高兴此刻在铃木床上的人是自己，不是那个人。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