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匾额梁柱上满挂的红结，饕餮胸前也系上的红花，比除夕夜行头还隆重的一排灯笼，有些恍惚。
阿四飞快扫了我一眼，别过脸去不说话，只手上用力想把沉桦的手拽下去，越拽，沉桦锢得越紧。阿四脸色愈发难看，几个来回过去像是爆发一般，骤然起身离席，留下一桌人面面相觑。
第12章
回首见高堂，林老杨起对我二人含笑回望。
正欲拱手，林深时抬肘抓住我，向前一步拉我对拜，低头时眼中狡黠，“这样近一些。”
我急了，可阿四他———
我同他转身，看见身后众人，笑逐颜开，拱手拜天地。
孩子们抢着滚床铺，讨红包，长辈们忙着到处洒花生桂圆，整个房间乱得快没可以下脚的地方。林深时面对家人时总是出奇的有耐心没脾气，左应右和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饭点。
“两相对拜———”
林深时笑，林老一眼狠狠瞪过去，还笑！做什么都毛毛躁躁！娶亲这种大事是一夜之间就能万全的？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说我们林家轻贱了莫先生！
只是我没想到阿四会出现在沉桦身旁。
众人哄笑打闹了一阵，有人急急吼了两句吉时到了，才让主厅徐徐安静下来。
杨起看戏喝酒。
陪傧声音又响起来：“今有林莫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愿一生执手，永世同欢，自此珠帘合璧，琴瑟和鸣。红绸花双牵，共坐玉马鞍，饮过合卺酒，两厢情缱绻。”
执手入洞房，过回廊，我见杨起眼里有泪光。
连夜排好的喜酒桌子摆了通街，门口迎亲的小厮丫鬟站得规规矩矩，脸上却是压不下去的笑意，眼睛忽闪着朝我身上瞟，那夜向我讨红包的小侄儿似乎又长高了些，躲在朱漆大门背后同他姐姐只伸个脑袋出来望着，吃吃地笑，唇下露出两个掉了门牙后的小小黑洞。
这是禾川最张扬的二月。
队伍竟是行至了林府。
白日难得喝了些酒，夜里情动之时我便对林深时主动了些。谁知这人禁不起撩拨，是个给点骨头就摇尾巴的性子，一整夜兴奋得让我怀疑他白天灌的不是酒，到了床上跟春药上头一样逮着我不撒手。
跨了火盆，见林老端坐高堂，林家大哥二姐各坐两侧。杨起不见外地登步上前，同林老并坐。
唢呐铜鼓声又响起，鞭炮放了一路未歇，老街也被覆了一身红衣。
大哥在一旁应和着抢拐杖。
洞房被闹得鸡飞狗跳。
走完一圈才看到沉桦不知何时已经拉着阿四坐了回来，二人均是脸色稍霁，我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直到身子得了赦免被他拍着背沉沉睡去，也依旧听得见他重复呢喃。
后半夜我被顶得只知道摇头求饶，哭得视线模糊的时候他便上来吻我的眼睛，耳边不间断的撞击声里夹杂的是他没停过的低哄。
初遇林深时那年，它同我一样，是个懵懂无知的痴幼小儿，如今我似乎还勉强称得上一句风华正茂，它却垂垂老矣。
到沉桦的时候，不知他是故意还是真的忘了轮到自己敬酒这回事，只转身搂着阿四的腰，动作是贴着他耳朵说话，声音却是在场每个人都听得见：“喜欢吗，以后我也给你办一个。”
见我始终有些惴惴不安，他又掰着我肩膀俯身正色道，你别看沉桦装得那么厉害，实际上拿那小子当心肝疼着呢。凶人的时候倒跟只狼一样，事后只会后悔得像个孙子。
是了，当年他也曾在花前月下，誓要十里红妆，鲜衣怒马，将小霖山的故人娶回家。
阿妄乖，阿妄不哭，我娶阿妄过门了。
我与林深时被迎进正厅，一众丫头孩子终是忍不住，像得了特赦令，一窝蜂涌在我们身后亦步亦趋地看热闹。
“二拜高堂———”
院子里的梨花开了。
沉桦朝林深时扬了扬酒杯一饮而尽，见他颔首示意便追了出去。我自是不放心的，正欲抬脚，被林深时拉住，声音贴着我传过来，你确定要当着我爹的面去追另一个男人？
我在禾川除了杨起没什么朋友，梨园的孩子们对我是对长辈的尊重多过亲昵的。轮桌敬酒时杨起早已不知所踪，到林深时这边，敬过一桌亲属，便只剩一堆狐朋狗友要应付。
我知道，我知道。他拍了拍我的背，目光扫视着在座的人，阿四不会有事。沉桦舍不得拿他怎么样。
唢呐还在吹，锣鼓也没停。
左右不过初八那日见到的一些面孔，识趣的只朝着林深时灌，不识趣朝我敬酒的也被他七七八八挡了下来，我注意力全然放在阿四身上，他却躲闪着不敢看我。
说着拐杖就要抬起来，二姐急急忙忙上去拦着，嘴里念念有词，大好的日子，以后慢慢教训。
我站在梨树下，看着不远处沉睡不醒的梅花鹿，思量着得找个时间放它归林。
“一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