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蔺五的身体僵住了,他有些急切地摇摇头,解释道:“暗卫的惩罚皆有专人监管,断不会因此影响到平日当差。”
镇北军的旧部仍在,但天下安定,祈光所学的为君之道教她不能随意搅弄风云。
天灰蒙蒙的,再过一会儿才会亮。祈光靠在榻边,看着窗外。现状总归是好的,她离开了京城、离开了祈明,再次见到了亲人们。
“你这阵子在做什么?可见到熟悉的人?”祈光咽下一丸,静待药效发挥,也得空问候蔺五一句。
“你是我的暗卫,我是你的主子,你有什么好向别人述职的?”祈光敏锐极了,她立刻发问,语气淡淡,蔺五被戳破谎言后沉默了片刻。
“请殿下赐死。”
蔺五因这四个字失了神。那日他因心底不安多领了刑罚,一身狼狈见不得殿下,处理伤势耗费些时间,耽误了片刻功夫。
祈光挑眉,这是什么逻辑?
他的后脖颈这样看着倒是纤细易碎,仿佛一头猛兽展露出了最脆弱的地方。
要是祈明只当她是姐姐,将她赶到封地去就好了。祈光随即便觉这个念头可笑,若只是姐弟关系,祈明登基后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她了。
手指拂过蔺五薄薄的眼皮,停在他的眼角。祈光真的触到了一滴泪,只是刚落下眼眶便被她接住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雪封山拦得住祈明一时,待开春后道路无阻,他若一纸圣旨飞来,她难道还可抗旨不遵吗?她有这勇气,可现在她背后有卢氏众人,祈明更好以此来拿捏她。
蔺五总是平静的、无畏的面具突然出现裂缝时,竟莫名吸引祈光。
祈光叫他去林大夫那里取药丸。林大夫特制的止痛药好用极了,只是她讲明吃多了会有瘾,故而控制每次的剂量,祈光只好吃完了再问她要。
“你受了什么罚?这刑罚的尺度该怎么掌握呢,要是伤得狠了,你岂不是不能再跟着我?”祈光有心逗弄他,声音一沉,像发怒的样子。
“真是失职。”
他是错了。但他自年少时便为了成为殿下的暗卫而努力,如果他不能做殿下的暗卫,还能做什么呢?
但祈光绝对不是被祈明拴着的狗,溜一圈还得回去。如果暂时没有其他办法,那她只能逃,如果肃州不够远,那她就逃到更远处。
大概因为她永远相信蔺五不会伤害自己,这个怀抱不会让她窒息,所以她不拒绝。
“原来你会哭的吗?”祈光像得了件新玩具,她有了劲头,光脚踩在绒毯上,在蔺五面前半蹲下来。
她生来如此,皇室的身份让她高高在上。但人心隔肚皮,祈光不是瞎子,她看得出谁人是真心愿跪倒在她脚下。
祈光醒了,她这阵子总醒得早,或许是肃州一直下着大雪,雪声扑簌扰她安眠,或许是伤口疼痛,引得旧病齐发。
祈光的心情因着蔺五变得好极了。
每个部下、奴仆在祈光面前都是卑微的,可能因为这是蔺五,他的强大让他的臣服令祈光更觉愉悦。
祈光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追问道:“如此说来,你那时为何不在?”
祈光轻轻环住了膝盖,她闭上眼,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男人的身影很快出现在祈光眼前,蔺五好似又变成了祈光的影子,默不作声,也无处不在。
她前一日唤蔺五时出现的是个生面孔,祈光没问那人蔺五去了何处,今日刚好问问本人。
“久未回暗卫总部,述职耗费了些时间,请殿下责罚。”蔺五当即跪地,祈光瞟到他肩上未化的落雪。
她得意地举着手指在蔺五眼前晃悠,却不料蔺五突然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蔺五行了大礼,他跪伏在地,声音发闷:“属下自罚,不该置殿下于险境,不该让殿下受伤,不该……逾越。”
“属下是去领罚。”
蔺五动作很快,他携着满身寒气再出现,将药瓶递给祈光。
外边传来清扫积雪的声音,动静并不大,偶有奴仆低声说话。
“怎么快哭了。”祈光收回脚,她凑近去看蔺五的脸,居然真被她抓住了蔺五眼底的水光。
“本宫唤你,出现的却是旁人,你啊……”
此局难解啊,祈光越想越头疼,叫了声蔺五。
她一脚踢开匕首,再用脚尖挑起蔺五的下颚。女子的脚娇嫩细腻,小小的圆甲垫在蔺五皮肤上,令他被蛊惑般抬起了头。
蔺五没有动弹,他仍静静跪伏在地。
蔺五几乎紧挨着榻边跪着,没给祈光留多大余地,她便把蔺五的大腿当肉垫,小腿叠在他的大腿之上。
原来如此,祈光又问:“何罪之有,谁人罚你?”
蔺五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头颅低低埋下,双手高高奉上这柄凶器。
祈光也曾这样被祈明抱过,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恨不得将祈明踹得远远的。可面对蔺五的拥抱,她有截然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