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巍把视线收回,习惯性地将手伸进袖袋里想碰一碰她给他留下的那几行字,摸空了才想起,那张纸已经泛黄变脆,他怕毁了她的字迹,昨日把它放进匣子里收起来了。
他求了太安观里的惠同大师,希冀着能让惠同大师云游四海的师父帮忙,据闻他的师父是一位具有翻山移海的本领的能人。杨巍本是从不信这些鬼神之事,这些在以前的他看来都是无稽之谈,但如今,只要能探听到她的一丝消息,他从不吝啬希望。
“出了何事?”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蹙起眉头,撩开车门的帘子往外看去。
谨言望着那道消瘦了不少的身影,没由来地鼻尖一酸,将忽然上涌的情绪压下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桌案旁,把公文放下,顺手将桌案上的茶水添满了。
“大人?”谨言小心翼翼地轻唤了一声,杨巍猛然抬起头,眼神是这几年来谨言从未曾见过的明亮,透着点让人心惊的执着。
杨巍微微点头,“念罢。”
谨言抱着一沓公文,穿过了中书省的回廊,在踏进最正中的一间正厅门槛时,把脚步放得轻而又轻。
杨巍抬手,疲倦地捏了捏眉心,谨言立马机灵地上前,把温热的茶水递到他手上。自从他家大人心心念念的那女子消失后,他家大人眼中就只有朝堂政事和寻她,时常在中书省一待便是七八天,一年里回杨府的日子屈指可数,不是在处理政事,便是在翻奇闻异事的书籍。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他生出了些绝望,她好似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如她先前同他探讨的,这只是大千世界中的一个,而她,去了另一个属于她的世界,任他在这方地界如何努力地追寻,也寻不到她。
“何事?”
就在马车方要驶过城门时,车轮忽而发出一声巨响,车身往前一倾,在“嘶嘶”马叫声中,骤然停下。
厅内布置得简单大气,只摆了一张紫檀木桌案,案后坐着一个伏案书写的人影。
马车停得突兀,杨巍握住了车壁上的扶手,才未一头撞到车壁上。
“并无,大人好生歇息。”
他静静地在一旁立了好一会,桌案后的人才搁下了手中的毛笔,一边旋转着手腕一边抬起眼看向了他。
谨言暗叹一声,只好把一封薄信从那迭公文中抽出来,“季大人在赴任路上寄来的信已经到了。”
“赶路,莫要多话。”谨言的话还未说尽,车厢内便传来了杨巍斩钉截铁的声音,谨言摸了摸鼻子,又瞄了眼已经在往下落雨滴的天空,任命地挥起了马鞭。
自她如飞仙一般从众人眼前消失后,引起了一连串变故,那几个男人如疯了一般找她,可她就如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给他们留下。就算是这样,杨巍这几年也从未放弃过寻她,左不过又寻她一次罢了,他总相信他还会再度寻到她的。
谨言被他的神色惊到,杨巍的情绪一直是不露声色的,在那人离开后的这几年尤甚,身为辅佐幼帝的丞相,平衡朝堂各方势力的同时还要处理各地民生政事,这么多年来,几乎没什么事能让他失色……除了事关那个人。
雨点淅淅沥沥落下,砸在青砖铺就的街道上,马车轮子急速滚过,压下两行浅淡的水印。
马车前不知何时立了一道修长的人影,在灰蒙蒙的天色
本该还有一件政事要汇报的谨言望着他掩不了疲倦的面容,把到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觉着那也不是何等要紧的大事,让他家大人今日先歇一会罢。
话音落下,谨言便察觉到杨巍眼中的光芒黯淡,又变成了持重寡言的模样。
“大人,惠同大师带了话来,说是寻到了他的师父。”谨言这句话说完,明显感觉到望向他的目光骤然炙热了许多,他不敢对上杨巍那双暗藏期盼的眼眸,赶紧把接下来的话说清楚,“惠同大师的师父言,从未经历过这般奇事,他也无丝毫办法。”
“啪——”羊毫的木质笔杆掉落在檀木桌案上,发出突兀而沉闷的声响,正在念着信的谨言一怔,抬眼去看他,却发现杨巍正神情呆怔地盯着他手中的信,眼神直愣愣地。
谨言把信上的蜡印拆开,展开那封略显短促的信,清声念道:“杨先生:敬祝安好,青已至徽州,不日便将抵金陵。路上听闻金陵有一女,善农耕器械改进之术,深得乡亲百姓推崇信赖。余深觉甚奇,欲拜访之,以讨农耕之便……”
他的话刚落下,杨巍便道:“季青如何了?算算日子,他的信也该到了。”
京邑的天色阴沉沉的,似是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
“还有何事?”杨巍抿了口茶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嗓音淡淡。
谨言驾着马车,望了望头顶上方密布的乌云,眼神往车厢的帘子上瞥了一眼,忍不住靠近了帘子低声劝道:“大人,看这天色马上就有一场暴雨,恐怕在入夜前赶不到驿站,不如待明日……”
城门的守卫大老远便看到了这辆在官道上疾驰的马车,认出是杨丞相的马车,忙退到一旁,恭谨地在路边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