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如往常,只有客厅里留了一盏灯。
卞美霞愣在原地,手里还举着盘子。
他本来就不该被生下来。
他不屑一顾。
窗户没关,夏夜的风依旧难耐燥热,与虫鸣蛙叫一起卷进屋内。
妈妈虽然傻,但对情绪感知很敏锐。
他全都残忍地拒绝掉,乐得看他们脸上的窘迫和恼意。
卞琰不讨厌她,但是也不想面对面跟她对视。
他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了,但是妈妈还是被惊醒了。
周五,卞琰特意在外闲逛到十二点,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家。
但他成为了最糟糕的第三种情况。
不知道他身世的人,仅凭脸就对他要死要活,甚至还用圆规在手腕上刻他的名字。
知道他身世的人,自以为自己是圣母或是救世主,看他的目光中带了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怜悯,企图和他谈情说爱。
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一切,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卞琰知道自己不能对她发脾气,她没有错。
所以,他想让别人痛苦,来缓解自己的痛苦。
空气凝滞,连窗外都寂静了。
卞琰原地站了一会儿,时钟尽职尽责地转动,时针缓缓指向一点。
还好他勤于打篮球还有其他运动,身体并不羸弱,抱一名成年女人,只觉得手臂一沉,一使力,就抱起来了。
电视正播放着动画片,灰太狼正垂着头,顺从地挨着红太狼平底锅暴打。
——还好,他不在。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地说:“不可以对妈妈这么凶。”
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扬起声音直呼她的名字:“卞美霞!回去睡觉!”
一团烂乎乎的面,就像这个烂乎乎的家。
“面糊了!面糊了!”
角落里灭蚊器的灯光亮着,但从大开的窗户连续不断钻进来的蚊虫,让它无能为力。
他心中的烦躁油然而生。
卞琰深呼吸几下,勉强平复心情。
三十三岁的女人眼睛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干净,见到是他,语气里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他一惊,连忙去厨房检查,还好关了火。
卞琰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回去。”
已经十二点半了,普通人家已经休息了。但是他还要处理这个傻子留下的烂摊子!
他终于动了,把面倒进垃圾桶里。
只是铁锅里的面已经坨得不像话,像是一团面糊。
他避开她的视线,强压下心里的厌恶,轻飘飘地“嗯”了声。
卞美霞又害怕又难过,轻轻把碗放下,然后规规矩矩地回去卧室。
但是佟奕却不一样。
“琰琰回来啦?”
他板着脸的样子跟他爸有几分相似。
班上每个同学,祖宗八代,包括养的狗生了崽,是公是母,她都了如指掌。
都是幼稚的把戏。
身后一道声音陡然乍响,像是滚烫的油锅里不经意间落了一滴水。
客厅没有空调,只有卧室有。
写了封情书放在
拧巴纠缠着,只会越来越恶心。
卞琰把书包放下,接着轻手轻脚推开爸妈卧室的门。
错的是那个狼子野心的人渣,以及同样流着肮脏血液的自己。
那些对他表白的人,就像是飞蛾扑火。
她只犹豫了一瞬,就回答:“我想。”
佟奕想起卞琰的若即若离,她想知道为什么,现在有了一个了解他的机会,她不想放弃。
他的妈妈窝在沙发上,侧着身已经睡着了。
跟他家完全相反。
又或者,生下来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也好。
秦玥说完这句话,点名佟奕:“你想不想知道?”
黑暗里,秦玥冷笑一声,把她知道的,关于卞琰的事,一点点讲出来。
卞琰瞥了她一眼,转身出卧室门,就被她小心翼翼地叫住:“琰琰,锅里有面面。”
卞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她照做。
※
卞琰去到窗边,把窗户关上,原本被风吹得胀鼓的窗帘此刻总算消停了。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光着脚站在他身后,见到锅里的状况,又慌又急,弯腰在柜子里拿碗,嘴里嘟囔着:“赶紧捞起来!赶紧捞起来!”
只觉得窗外的虫鸣声音渐大,一直嚷嚷着让他不得安静。
他恨那个人渣,恨这个世界,恨和他同样年纪却享受着正常生活快快乐乐的同学。
他走到沙发前,弯下腰把妈妈抱起来。
她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一动不动任由卞琰把她抱到卧室,然后乖乖躺着,看着他打开空调,然后给她扔过来一条毯子:“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