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我又不是兰彻的封臣。”那一刻年长伯爵的神采有些飞扬,他意味深长地对希尔说道:“帝国的子民都是金雀的后裔,我们生来就是自由的,还记得三百年前,希尔-维斯特一世陛下曾经说过的话吗?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们的飞翔,没有任何笼子可以限制我们的自由。”
听见希尔的笑声,萨林格只觉得自己可以为他而死。他无从辩驳,因为他确实是个疯子,是个少年时就在刀尖饮血的亡命徒。
“再会了!”说完他像是害怕自己犹豫一般扬鞭策马,向着右边的那条小路飞驰而去。
那短短的几个音节,把萨林格伯爵的灵魂都夺走了。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咬紧牙高喝一声:“驾!”
青年的声音清越动听,微微拖着长腔,像唱歌剧一般,稍作调整就如同少女般悦耳,萨林格伯爵清楚地明晓那是帝国都城的口音。
青年系上披风,摆正了兜帽。幽深的暗夜里,他就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把尖尖的耳朵藏在帽子里,美丽异常。
这是最后一场宴会,宾客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春天的玫瑰庄园终于要回归寂静,余下的时光是属于鸟雀蝴蝶和数不尽的鲜花的。
他就这样,从一个笼子跑进了另一个笼子里。那么这一次呢?
随行的侍从看着空荡荡的休息室,也愣在了原地。
过长的囚禁生活让希尔逐渐适应了不变的物质生活和被无限阉割的精神世界,在兰彻开始带着他出现在外人面前时,他甚至出现了轻微的不适。
萨林格递给他一柄匕首,并把几个袋子绑在希尔背后。他熟稔地抽出匕首,向希尔展示了一番。
繁华美丽的金雀城给他留下过太多快乐的回忆,他怜惜地望着希尔的侧颜,在自己的心里为这个柔弱少女编织出凄苦又复杂的过往来。
公爵的手自始至终都贴在剑柄边,这让随行的侍从也提着一口气。
他们一路疾行,在深色的密林中穿梭,只有马灯照亮前行的方向。
咔哒的声响落下后,门被打开,兰彻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空无一人的休息室,烛台倒在桌案上,留下大滩的红色蜡泪,杯子也被摔在了地上,地毯被濡湿变得卷曲难看。
只有上帝才知道他这些日的疯狂,从戒备森严的玫瑰庄园,从兰彻公爵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他的人。天知道他冒着多大的风险,又抛弃了多少东西。
兰彻公爵的金丝雀——从笼子里跑出去了。
伯爵莞尔一笑,执起希尔的手:“好的,我的亡命徒小姐。”
也是属于他和希尔的。
奔驰了不知多久两人方才看见一个分岔路口,希尔轻喘着气,迟疑地看向萨林格。
那夜比这回还要糟糕,他发着高烧在暴雨中奔跑,泥泞的小路,零落的花瓣,疾驰的马车声……
“离开兰彻公爵的领地,或者干脆离开帝国。”他伸手摸了摸希尔的头,“一直向北走吧,那里会有你想要的自由。”
“您不怕吗?”他听见自己颤声问道。
事实上希尔已经做好了爬上男人床的准备,连解释自己特殊性器的说辞都已经在心底过了几轮,但他却这样轻易地放自己走了。
希尔抓住他的手,明丽的面容在夜色中有几分的恍惚,但依然令萨林格伯爵的心神一阵荡漾。
兰彻揉着眉头推开了休息室的门,他浅灰色的眼睛中带着血丝,在光色昏暗的地方,眼下的青影显得深重。
萨林格伯爵自己都讲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他们只是跳过几次舞,他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代上了。
青年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就这样了?”
他单膝跪在地上,替希尔把裙子摆弄得更便于骑马。
多日不曾呼吸过自由空气的希尔有些高兴,他轻松愉悦地说着闲话。
希尔看着他的背影,睫羽轻颤,突然掉下一滴泪来。
伯爵的目光瞥过他抓住缰绳的手,呼吸一滞,希尔细瘦的手腕上仿佛覆着层霜,在黑色披风的映衬下苍白得近乎病态。
……
“亡命徒。”希尔唇边勾起一抹笑,接过萨林格递过来的匕首后驾轻就熟地骑上马。
真神奇,这么大的动作竟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人呢?”他的嗓音低哑,带着无尽的寒意。
密林不断地向他身后掠去,前路未卜,而天光已经开始明亮起来,希尔越往前心中越乱,记忆模糊地回溯到了被兰彻捡回玫瑰庄园的那天。
在说到“自由”二字时,他的发音有些重,希尔心头一跳,但萨林格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走吧,会有人接应你的,一支雇佣兵小队,你知道的,边境那些为了钱而战的勇士们最令人信服。”萨林格温和地望着他,寂静的深林中,伯爵的声音温柔至极,“春天已经到了,我该回去金雀城了。”
萨林格点点头,那坦荡荡的模样却让希尔有些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