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让他下去了。
座下的陆家人是不曾见过谢家的宝贝疙瘩谢七郎的，自然不知道陆家这小郎君是否如座上那两位所言的那般像他们儿子。
赞扬，温和，欣赏，却毫不动容。
这陆家小郎君大约是被谢泠李询夫妻相处的诡异模式震了震，他看了眼大胆地敢于不理睬静王的前朝公主，见她此刻笑意浓浓，全然不同于白日里接见众人时冷漠的模样，也不同于刚才他在底下时候高高在上的打量神态，便垂了眸子回答李询的问话。
少年郎垂着的眼眸动了动，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头直视了谢泠。
不忍心，真是教人不忍心。
李询见谢泠等那少年回答完那几个之乎者也的问题之后，惊讶得以扇掩唇，也不知是真的惊讶还是假的惊讶，总之之后谢泠像是更加喜爱那个少年了一般将他唤了走上前来。
于是谢泠忍不住目光里都带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温和笑意，他颇有兴致地又考校了少年几个问题，本只是想表达亲近之意，却不想这少年回答的竟十分叫人惊异。
莫非……
才没有呢，七郎明明像她多一些，幼时便看得出来了，眉眼更深一些，轮廓也不似谢泠的秀逸柔和，竟是更加明艳一些。
心思一动就止不住了，李询侧过头忍不住就观察起了谢泠的反应，这一看，果然让她看出了不同。
然而李询能看得出来，底下的少年却不一定能看得出来了。
呵呵，当然，还有远在上京的，亲爱的皇后娘娘，恭喜您。
“回殿下、夫人，陆敛已一十六，父母皆逝多年。”
实话说，李询这世人里让她能够心生厌恶的人真的没几个，认真地算算
李询看了眼神情无比郑重的少年，心下微微一动。
第24章 鸿雁不堪愁
谢泠这句话说得极轻，离得稍远便听不得，估计只有他们这边三个人能听得清楚。
谢家人对着陆家的少年郎说：“噢，原是陆闲后人，怪不得，了不得。”
真是造孽。
谢泠当然清楚这少年绝不会是他的子嗣，他本是担心李询会误会他的，然而此刻看李询的神态便知道，她是信他的。
，当真秀逸若仙人。
回程的马车里，沉默了许久的谢泠这才终于发出了一声似真似假的无奈叹息，他苦笑地对着李询说：“夫人，泠怕是寻到幼弟了。”
“敛的母亲，乃陆闲独女，陆氏阿荇，父亲……父亲乃会稽吴氏子弟。”
灯光下，座上的谢家人神态毫无变化，眉眼里春水似的笑意倒是浓了几分，他收了手中的折扇，合拢握于掌心轻轻抚摸。
李询是不爱管这些的，像就像了，她是知晓这少年不会是谢泠的儿子的，但是人家要是想歪了，她也是不在意的。
然而这到底不过是小小的一段插曲，谢泠依旧笑如春风同众人寒暄，觥筹交错里依然虚伪的虚伪，假善的假善，大家都演得一出好戏。
李询曾经还憾恨自己生的是个儿子，这容貌生在女儿身上才叫她得意。
宴散，戏完，落幕，谢泠坚持和李询回到那个小屋休息。
灯下的谢家人眉目如画，微眯的眼睛里也只有春水似的笑意。
七郎？
李询抿着唇，违心道：“竟真有几分像。”
少年的一字一句咬字都分外清晰，像是希望对面的人不要听错一分一毫：
只听得谢泠问：“小郎父母如何称呼？能有儿如小郎，定然也是精彩人物。”
如果说当年嫁入谢氏遇上谢泠这么一个算得上顶好相处的人是这桩婚姻里的好运道的话，那么遇上了谢泠他妈这样一个不好相处的婆婆必然是这桩婚姻里的坏运道了。
谢泠却在听得他十六岁且父母已逝的时候眯了眯眼睛，他又像是忽然想了什么似的将眼神轻飘飘地落到了眼前的陆敛少年身上。
然而他们又不是不长眼睛的，李询估摸着这群人怕不知私下里将谢泠同这陆小郎对比了多少番了。
陆敛少年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一般咬住了唇，就像是刚刚抓住的一点点希望就被人夺走一般，连他眼眸里那冰封了的三千里地也像是来了一场地震似地裂了开来。
谢泠让他在李询和他面前坐下，然后才低声笑道：“后生可畏，夫人，你看当年，泠可及他？”
这便好。
唔。
半遮面的扇子不曾收，众人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李询是个好人，于是她眼神诚恳地望着他说：“恭喜。”
李询当然不去答谢泠这种抽风的问题，她抬了眸子，用长辈慈爱宽厚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小郎君，然后和蔼地问：“还不曾问小郎年岁，父母何在？”
少年行了一个礼后，便起身走上了前。
回答的倒是特别言简意赅，神情也冷静得很，十六岁吶，李询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