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荒唐,许宜之还没回过神,就被秦淮带到了自己的私宅。
后来,秦淮的母亲去世,两人可以经常见面,但其实见面的时候也不多。秦淮长大了,要留学,要考察,要忙家里的生意,两人见面的日子倒比之前还少。
许宜之没听进去,还试图拾起没说完的话。
秦淮没有动,站得笔直,许宜之仰视着他,在正午的日光下,微微眯着眼睛。
“是噢,还没和你告别。”许宜之在衣服上擦擦手,走过去,想像过去那样抚抚她的头发,意识到秦淮已经长大了,这种亲密的动作不合时宜,就悻悻放下手:“好啦,我现在正式和你告别,我要走了。你以后好好保重,按时吃饭,晚上不要忙得太晚,早点休息,睡觉的时候记得关窗,你对柳絮过敏,现在这个季节满城飞絮,你不要大意才是……”
临近正午,花园里没什么人,阳光炽热。许宜之洁白的领子上露出一截脖颈,晒得发红的皮肤上密布小小的汗珠。白色的宽松衬衫贴在背上,微微透出一点肉色。衬衫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上面有些黑色的污渍,是泥土弄在上面所致。
“等等。”
“我父亲说,不想再看见你了。”秦淮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好像为了让他听得更仔细些,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然后缓慢地吐出来。
秦淮到花园的时候,许宜之正在给花松土。
年轻的时候做了秦川见不得光的情人,许宜之已经和社会脱节多年,他不知为自己打算,待在秦川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工作,也没敛上丁点钱财,如果哪天秦川把他赶出去,他就要流落街头了。秦川对他早已失了兴趣,每次他想到这里,就一阵难过,一阵迷茫,干脆就不再想,过一天是一天。
“不用告别。”秦淮打断他。
“我没有开玩笑,父亲不想看见你,刚好我在这个家也待烦了,今天我们就搬出去。”
他几乎是看着秦淮长大,秦淮的母亲还在世时,非常厌恶他,不准秦淮和他来往,两人只是不时偷偷见上一面,他给秦淮送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或者去花园里摘上一些新鲜的花送给她。没有绮念,也不是讨好,只是稍微转移对妹妹的思念。他从小最喜欢家里的小妹妹,和家里决裂后,就再没见到妹妹了。
秦淮对他的称呼变了,他没有留意。以前,两人玩笑嬉闹的时候,秦淮偶尔也会这么唤他,他却没发现,这一次,秦淮对他的目光也变了,不再是以前那种类似小孩对着大人撒娇才会有的毛茸茸的、温暖的目光,而是透着一股锐利和势在必得。
秦淮像往常那样走过去,唤了一声:“许宜之”。
看到许宜之张着嘴,紧张地看着自己,秦淮露出嘲讽的笑容:“果然, 说到父亲才能引起你的注意吗?”
“我父亲不要你了。”
男人回过头,见是她,笑了:“小淮,你回来了啊。”停下手中的动作,男人用袖子抹抹脸上的汗水,道:“中午太阳正大,你快回去,皮肤晒伤了,用多少化妆品也是保养不回来的。”
“什么?”许宜之脑海里嗡嗡作响。四周的阳光好像变成了一个个的碎片,成千上万的碎片互相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刺得他的脑袋疼痛无比。
“这……”许宜之:“小淮,不要开玩笑了。”
“你说什么?”许宜之怔怔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露出这样的神情。
秦淮见到他,一向唤“许叔叔”,没有鄙视,透着一股亲热劲。这是他在冰冷的秦宅,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关怀。
许宜之站起身,蹲得太久,他腿脚酸麻,才直起身子,就跌坐在地上。他干脆坐下来,神情恍惚。
“哦。”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两人感情极好。秦川一向不在女儿面前避讳私生活的糜烂。他有许多情人,许宜之只是其中的一个。以许宜之的分量,自是不配住在主宅。许宜之之所以还待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没地方去,他早已和家里决裂。温温柔柔的人,突然奋不顾身的坚定起来,像一把尘埋的剑突然脱了鞘,瞬间闪过的凛冽寒光,让秦川感到一点新鲜的刺激,就破例将他带回了家。
“我和父亲说了……”
“我把你要过来了,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
好半天,他终于慢慢消化了这个事实,用双手撑着身子站起来,苦涩地笑了:“好,我这就走。”
秦淮在一边看着他,面上的表情像大理石那样平整。